1275年,十二月三号。
我被外面的骚乱吵醒的时候才是凌晨三点,荒原还处于伸手不见五指的状态。
被外面的动静一吵,我顿时睡意全无。我推开门走出去,寻找噪音的源头。
红色堡里的狗都醒了,它们一个劲的狂吠,紧接着本该熟睡的婴儿们被惊醒,开始大声啼哭。婴儿地惊醒让那些做母亲的无法消停了,她们必须从床上爬起来去哄自己的心肝宝贝。一时间,整个红山堡比大城市里最拥挤繁忙的街区还要乱。
红山堡的城门口聚集了一百名骑兵,有装备精良的梵凯乐骑士也有枯岩弓骑兵,他们这个时候聚集起来,每个人脸上布满了困倦。
伤员被人从红山堡外抬进来,重伤者有十来个,他们中有一个家伙的肚子被划开了一道大口子,肠子都滑出来了!
伤员从我身边经过,我注意到他们身上穿着兽皮夹袄且皮肤黝黑粗糙,显然是一群游牧民族。生活在这荒原中的游牧民族自然就只有枯岩人了。
我来到城门口的时候,两个只受了轻伤的枯岩人正用枯岩独有的语言和他们的同胞交流。
大胡子也在这里,他始终皱着眉头。我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朋友,这里发生什么了?”
“这些可怜人被一支骑兵队伍一路追杀到了红山堡附近,要不是我们的哨兵发现了他们,这些枯岩人恐怕要被全歼了。”大胡子悲痛地说道。他的脸色很不好,就好像刚刚经历了一场噩梦。
我有些担心他的状态,问道:“伙计,你没事吧?我看你的脸色太过苍白了。”
“我没事。”大胡子摇了摇头,随后他指着集合起来的一百骑兵说道:“罗根的人发现了我们的据点,如果不除掉他,红山堡可能在不久之后就会被德梵特大军荡平。”
“罗根?谁是罗根?那支骑兵队伍的指挥官?”我问道。
大胡子点了点头:“是的,罗根就是那支队伍的长官。那支队伍隶属枯岩审判团,是专门捕杀枯岩抵抗军的。”
“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你在枯岩当了十年的军官,莫非你们认识?”我问道。
“是的。”大胡子苦笑着说道,“我们不仅认识,在那十年里我们还是亲密无间的战友。后来我离开了枯岩,他则选择留下来继续为审判团作战。”
“亚瑟,他们发现了我们,必须除掉他们。”大胡子坚定地说道。
“你不必跟着去的。”我劝慰道。
大胡子摇了摇头:“不!我必须跟着去,没有人比我熟悉审判团的作战方式,而且说不定我还能劝他离开审判团,这样我们之间就不用战斗了。”
1275年,十二月六号。
荒原里的马儿耐力是相当好的,比起德梵特军马它们显然是最适合在这干燥坚硬的土地上奔驰的生物。一百多匹马同时奔腾,掀起了一股红色的烟雾,若不是事先用头巾包裹住口鼻,我想那飞扬在空气中的沙尘会费尽千方百计钻进我的鼻腔,对于一个年迈的老头子来说,那是可以致命的。
在所有步战的兵种眼里重甲骑兵就是个怪物,他们发动的集体冲锋可以撕开任何阵型。那是一头浑身上下连坐骑都披上了钢铁的怪兽,刀枪不入,令每一个遇上它的人都将用血来印证它的强大。
但重甲骑兵也有着致命的缺点,他们不够灵敏,不够快。
枯岩人的弓骑兵分成两排,跑在队伍两侧。这些弓骑兵身上的防护只有套在棉袍外的皮胸甲,这让他们变得相当脆弱,但相对的也变得十分灵活。他们身下的马是纯种的枯岩马,这种马在这片土地出生,在这片土地长大,也将在这片土地上老去,它们是荒原里最快的生物了,有人拿翱翔于天空中的苍鹰与其比较,在我个人看来即使是苍鹰在速度上也略逊一筹。
战马发出沉重的喘息声,早上九点钟的时候,我们远远地望见了前方的一排黑影。那也是一支队伍不过人数并没有我们多。
我们离他们越来越近,直到距离被拉近到百米,我终于看清了对方。清一色的重甲骑兵,他们身上的黑色板甲做工粗糙但防护性依旧是极好的。
枯岩弓骑兵超过了他们,拦在他们前面。
“罗根!”大胡子赶上来后,第一时间就喊出了友人的名字。
“马留克?”一位戴着圆顶覆面盔的黑甲骑士在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后,调转了马头,骑着马往前走了几步。
骑士摘下了头盔,露出他那其貌不扬且饱经战火摧残的脸。
“马留克,这些是你的人?”罗根问道。
“算是吧。”大胡子说道,他来到队伍最前方:“罗根,停止你的疯狂行为吧!不要再残害枯岩人了,跟我走。”
“哦,马留克!”罗根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他戏谑道:“当年你可是审判团中的一员,你杀掉的枯岩人不比我少吧?怎么了?退役之后成为大善人了吗?战争可不需要善人。”
罗根的话让周围的枯岩人全部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大胡子,但大胡子就好像没有感受到那些怀疑、愤怒、排斥和敌意,他继续对他的老战友说道:“罗根,不要再沦为德梵特统治枯岩的工具了,枯岩人为什么要反抗?还不是因为德梵特贵族在枯岩的土地上横征暴敛为所欲为?你难道要助纣为虐吗?”
“不,马留克。”罗根摇头了,他骑着重甲战马慢吞吞退回队伍中央:“这不是助纣为虐。我是德梵特人,我在为我的德梵特同胞牟取利益,你难道不是德梵特人吗?”
“我……”大胡子沉默了,他和罗根一样,身体里都流着德梵特人的鲜血。
“念在过去的情分上,请你收手。”大胡子请求道。
罗根看了看大胡子,又看了看大胡子身后的梵凯乐骑士,他沉默了许久,在长叹了一口气后,重新戴好了头盔。
“从你背叛德梵特开始,我们的友情就已经结束了!”他说完这句话,接下来便拔出了自己腰间的佩剑。
罗根的动作意味着一场战斗在所难免,大胡子没有再说什么,他心灰意冷地回到队伍当中。紧接着双方骑兵展开冲锋,德梵特骑士与梵凯乐骑士交战在一起。
这支队伍总共就三十号人,面对数量是他们的一点五倍且同样装备精良的梵凯乐骑士自然处于下风,更别提将他们包围起来的枯岩弓骑兵了。时不时就有一支暗箭刁钻地穿过黑色板甲的缝隙将他们射伤。
这场战斗毫无悬念,德梵特骑士很快就死伤过半。罗根在几名忠诚的手下地掩护下杀出了弓骑兵的包围圈,他夺走了被他杀死的弓骑兵的坐骑,策马逃离了战场。
“罗根!”大胡子朝他大喊道。罗根没有停下,昔日战友的声音让他开始用马鞭疯狂抽打着身下的枯岩马,枯岩马吃痛因此跑得飞快,他离我们越来越远了。
“该死的!”大胡子歇斯底里了,他一把夺过身旁弓骑兵手里的游牧弓和箭袋就追了出去。
我对他的状态很不放心于是跟着脱离了战场。
我们俩追赶着罗根,直到眼前出现了一道望不到尽头的红色山脉,在山脉的中间有一道裂口,就好像是被天神用一把锋利的巨斧劈开的。那道裂口就是连接着荒原与枯岩的通道,在红色山脉的另一边,那里是德梵特人统治下的枯岩。
我们离罗根越来越近,罗根也离那道裂口越来越近。
大胡子拉开游牧弓射出箭矢,但都没能射中。他不死心,直到射完了箭袋里的最后一支箭。
那最后一支箭射中了枯岩马的后腿。
枯岩马倒下了,罗根也因此重重地摔在地上。
身上装备着沉重的板甲,这让罗根的行动很不灵敏。大胡子跳下马将想要爬起来的罗根踢倒在地。他踩住罗根的胸口,粗暴地摘下了骑士的头盔。
大胡子依旧没有放弃,在摘下罗根的头盔后,他继续劝说:“不要再当暴君的走狗了,我们的人民都还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我退役之后回到家乡,目睹了太多压迫与欺凌,难道你要为这样的国家而战吗?”
“呵呵!”罗根惨笑了一声,“我只是个士兵,就算你所目睹地压迫与欺凌真实存在,我也不会离开我为之奋战了十多年的军队。我宁可战死也不想看到那些东西。”
大胡子沉默了,他双手握住剑柄,剑尖朝下却迟迟没有刺下去。他的手在颤抖,他的胸口在大幅度地起伏,从他嘴里传出的粗重的呼吸声就像打雷一样响。良久,鲜血融入进了这片深红色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