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将军府邸位于靖城天市宫的正东面,那里街市繁华,人烟阜盛,今日因是阮家两位小姐入宫选妃,街北蹲着的两个大石狮旁围着几十个衣着华丽的人,闲聊等待。三间兽头大门今日也破例打开,东西角门外,更是早早的就挂好了炮竹,只待点燃,正门之上的牌匾上装饰着红绸绢花,映得那金灿灿的“敕造镇国公府”几个大字红彤彤的。
只见一小厮上气不接下气的跑来,对身穿朝服的阮戎歆附耳言了几句话,忽见阮戎歆脸色骤变,刀眉上挑,眉头紧锁,板着脸拂袖而去,身侧的将军夫人羲氏见状忙喊了一声:“老爷!”见阮戎歆径直离去,自己心里忐忑不已,与身旁的儿子凌君对视,正欲开口说话,只听西边侍郎府鞭炮齐鸣,震耳欲聋,羲氏心里便明白了几分,只淡淡的说了一句,“都回去吧。”带着愁容也在侍女荷心的搀扶下进入府内。
凌君下意识的吐了一口气,挑动了一下剑眉,咧嘴浅笑,又正色对门前候着的一众奴仆吩咐:“赶紧收拾干净了。”
众人起先茫然,见老爷和夫人先后离去,听到少爷一言便忙动起手来,不敢怠慢,因为他们都知道会有一场孕育已久的风雨到来。
远远就听到了鞭炮的声响,凌芸忙掀开窗帘,探出头,在浓烟和红纸碎片间,阮戎韶和夫人奇氏正欢喜不已的在门前与前来道贺的亲友交谈,再看东面远处的高墙边立着梯子,一段段的红绸被撕扯下来,虽然隔着好远,仿佛那撕裂的声音就在耳边,连车外的鞭炮声都变得渺小,凌芸狠狠的打落窗帘,紧紧的咬着嘴唇,一股血腥味涌入口中,她侧仰着脸,将眼睛上翻,只见眼角间泛着光亮。
凌芸在心里反复的问着自己,究竟自己是做错了吗?
她只是一个阮家的女儿,她只是不想被安排嫁给太子,只是想拥有一段只属于自己的幸福,可为何她的终身大事被权势所掌控,被当作是父亲与大伯之间竞争的筹码,甚至是巩固阮家地位的一枚棋子。她不明白,为何被选为太子侧妃就可以要大伯如此羞辱自己家,为何庶出的父亲和姑姑就那么不招嫡出的大伯待见,大伯自己没有本事,没有能力,就记恨为阮家光宗耀祖的父亲和姑姑,处处与之作对,上辈人的恩恩怨怨何以要下一辈人也牵扯进来。
莲心看着凌芸那不屈的样子心里也有些不忍,却不知该如何劝解。
马车行近将军府,未待车停稳,凌芸就冲了出去,跃下马车,不顾凌君的阻拦冲向西院的祠堂。
莲心急忙下了车,紧跟着过去,却被凌君一手拦住,“让她自己好好静一静吧。”
“可是,老爷会罚小姐的,少爷,你快去瞧瞧吧!”
“爹不在祠堂。”
“不在祠堂?”
看着莲心惊讶又紧张的表情,凌君淡淡的说:“现在看来,爹倒是没有罚她的意思,反倒是她自己心里不好受了,你且回去准备一些吃食,送到祠堂去,怕是她一时半会儿也不能出来了。”
莲心半信半疑,猜测不出凌君话里的意思,只能按吩咐行事了。
深夜里,月光沉静皎洁,映得祠堂内通明,凌芸挺直了腰,稳稳地跪在阮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前,她静静地望着焚了一半的香,袅袅烟缕,显得室内格外的寂静。
平时,哪怕是正午红日当头,凌芸都不敢自己独自接近祠堂,对那些肃穆的牌位向来害怕不已,可不知为何今夜已是半夜三更,夜深人静的,凌芸却丝毫不害怕,反而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忽然发觉身侧的地面上出现了一修长挺拔的影子,凌芸原本平静的心突然悸动了一下,缓缓闭上眼,等待早该的来的一切。
身后传来浑厚有力的声音,“抬头看着那副画像。”
凌芸猛地睁开眼,迟疑了半刻,抬头向一众牌位之后的墙上的画像看去。
画像上是一位严肃的老者,身穿戎装,手持长剑,身姿坚挺,画下供着的就是画中那把长剑,正中最大的牌位上写着“皇靖镇国公阮公讳昌武之神主”。
“这是你高祖父的父亲,是我们阮家的天祖,当年前朝宦官当政,奸佞逆行,引发反国起义,靖城之内,‘景阮傅嘉’四大家族揭竿而起,救民于水火,最终平定的天下,后来众人推选居于靖城之北的景氏一族登位,一统天下,建立大靖,而作为太祖爷平定天下的三大权臣,嘉氏与傅氏共掌吏权,监管都察院,赐居于内城天市宫西、南两地,而阮家独掌兵权,世袭镇国公爵位,赐居天市宫正东。阮家的今天都是天祖和所有阮家子弟用鲜血换来的,别人眼中显赫的阮氏一族已经在风头浪尖中摸爬滚打了一百多年了,‘月满则亏,水满则溢’,若是应了那句‘树倒猢狲散’的俗语,岂不成了恍然过时的兵家败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