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沉日升,昼夜更替,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羲家上下,目送着凌君和莲心将心事重重、魂不守舍的凌芸扶上马车。
当车队启程的那一刻,恍惚听见有人在喊自己,凌芸猛地掀开马车的窗帘,却瞧那调皮的小鬼羲昊,紧随着马车,呼喊着:“小姑!早点回来!”
回来?
也只有小昊会希望我再回来吧......
可是,我都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和勇气再回来!
再扫视府邸牌匾下,除了阴氏,众人皆在,却唯独只有佀氏和搀扶她的覃氏掩着面,泣不成声。
外婆......
对不起......
回想起襄城府衙的大堂里,萧县丞那红不红白不白脸色,惹得凌芸不禁低头看向手中紧握的“青蜓”,莫名浅笑。
谢谢您,老祖宗,您真的说到做到了。
死皮赖脸,说什么都不肯退婚的萧家,终于不得不名正言顺的退婚了,不过,事情总是来的这样突然,来的这样的出其不意,越是害怕什么,什么便真的会噩梦成真。
正巧赶在恪纯公主来东都祭祖的时候,为皇太子景旸大婚选秀的圣旨也随之抵达直隶总督府。
羲岳拿回圣旨,呈给阴氏和佀氏的时候,手抖得异常厉害,当然,最害怕不是他,而是羲瑶和羲珺两姐妹,莲心站在角落里,看着羲玮站在南氏身后和南氏一个表情,说到底,这次该谢谢南氏才是,所以,那座宅子让给羲玮和只书暂住了,可是,就在那一刻,莲心有点儿后悔了。
“啪”的一声,阴氏抬手把案上的茶碗打掉,正落在羲岳膝盖前,在场的人惊得连连跪下,不敢言语。
只觉得脑袋里嗡嗡直响,心脏都跳到了嗓子眼,羲瑶艰难的喘息着,用仅存的意识支配着大脑,四下里寻着凌芸的身影,却发觉她并不在厅内。
“人......人呢?”羲珺低呼了一声,用颤抖的手紧紧地攥住羲瑶的胳膊,忐忑道:“不是说好的吗,她要出头的!”
羲瑶心下一凉,“糟了,祖母定是怕她闹事,将她又关起来了。”
闻声,羲珺顿时瘫坐在地,一副生无可恋的脸色,痴痴的出神。
忽见凌芸缓步上前,阴氏和惠氏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下,可佀氏大惊,“芸儿,你怎么出来的?羲珏,快带你妹妹下去,这里没她什么事!”
羲珏正要起身,却被覃氏在暗中扯住了脚,只见凌芸恭敬的跪在羲岳前面,之后便听她说道:“老祖宗,我愿意以羲家五小姐的身份代替两位姐姐选秀。”
阴氏不语,别过脸叹了口气,而佀氏一脸愁容,“芸儿,你......”
大厅里静得好像连根针掉了都能听见,却掺杂着各种忐忑的心跳和断断续续的气息。
“外婆,您不必担心我,阮家已有我大姐阮凊葳代为参加,她自幼志向于此,势在必得,而我会让我母亲说服皇后娘娘,让我顶替二位姐姐,如今哥哥解救恪纯公主回京,想必这件事并不为难皇后,而皇上也不会干预的。”
阴氏叹道:“可万一你选中了呢?”
凌芸笑答,“绝对没有万一。”
佀氏含泪,“你别又要胡闹做这等傻事,是觉得这几年闹得还不够吗,你就不能让我们省省心。”
凌芸深深磕头说道:“倘若不幸有了万一,您该高兴才是,我众望所愿,就要嫁给太子了,将来必是皇妃,为你们争光,而且有皇后娘娘在,他不敢对我不好的。”
是的,绝对没有万一,我不会让万一出现的。
七月初九,紫微宫禁军抵达襄城,护送烨帝御赐的金银细软于羲家。
次日,阮家军护送恪纯公主从东都祭祖由襄城返京,同行的正是凌芸,以羲家族女身份入京选秀的凌芸。
那天,羲府前的衍佑大街被围观的百姓堵得水泄不通,只见队伍最前的白马上坐着一位俊美绝伦的男子,瞧那如雕刻般的五官棱角分明,剑眉下一双多情的桃花眼,高挺的鼻子,厚薄适中的红唇,让他看起来好像放荡不羁,但眼里不经意流露出的凌厉,又让人不敢直视。再瞧后面那华丽的御辇内坐着两个女子,一修眉微挑,明眸善睐,丹唇皓齿,似笑非笑;一雪莹修容,眉黛远山,双瞳剪水,澄澈空灵。
车驾兵马,黄幡彩旗,浩浩荡荡,延绵数里。
行至东顺城路,凌芸一眼便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辨识出萧旻岐,他似乎比往昔更加憔悴。
今年的二月十八,凌芸迎来了自己的十五岁生辰,她正式簪发成髻,行及笄礼,可许嫁人。
只是,她再等不来“将子无怒,秋以为期”了,她和萧旻岐是“总角之宴,言笑晏晏”,所以才落得“信誓旦旦,不思其反”的下场。
不过还好,她没有真嫁给他,没彻彻底底的像《氓》里的女子那样,被彻彻底底的厌弃。
在得知萧旻岐和阴艳琪早在三年前,在她回襄城之前,就已经在一起的时候,她没有哭,反而在恍惚间,她有一丝自己是多余的感觉,但好在,她先放手了。
也许,这真的是天意。
渡口登船,水手撑船离岸。蓦然回首,一七尺男儿一袭青衣,就立“襄城渡口”四个大字下,一如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