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室的门被人用背顶开，打断了甄羽的思绪，抬眼就见杰西卡两手小心地端着一个托盘进来。
“醒啦？”杰西卡轻轻把托盘放在甄羽桌上，又关心地问：“头疼吗？过来吃点粥吧。”
“还好。”甄羽慢慢地起身下床。
“不疼？真牛！同学，我打心底里佩服你。“杰西卡用崇拜的眼神望着甄羽。
“就是觉得还有点累，不像平时那麽精神。”甄羽喝了口粥。
“之前还在想，你这样的乖乖牌肯定玩不起，没想到第一次喝酒就喝到被抬回来，隔天居然还不会宿醉。”杰西卡顿时觉得眼前这人骨骼惊奇，她自己纵横酒场也有几年了，怎麽就没甄羽这本事呢？
“你说我昨晚是被抬回来的？”甄羽声音尖了起来，心里是崩溃的，总觉得这样乱喝喝得烂醉如泥的，不是好女孩。
“你们小组一个高瘦身材的男孩子背着你回来的，我看他手上戴了几枚戒指，感觉是不是玩摇滚的啊？”杰西卡回忆着昨晚的情形。
“大概是赵宇谦吧，那些戒指从我第一天认识他，他就一直戴着了，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玩音乐的。”甄羽迟疑了片刻，又问道：“他昨晚还有没有说什麽啊？”
“没有，他只说你们去组聚，你喝多了。”
甄羽又继续静静地喝粥，心里嘀咕着，後面那些和佟老师勾肩搭背啊丶乱叫他帅哥丶还邀他喝酒，这些不靠谱的记忆肯定是晚上做梦梦的，像佟老师这样的高冷男神昨天晚上肯定是在家里优雅地喝着红酒听听古典乐，才不会去吃什麽大排档。
嗯，肯定是这样的，甄羽疏理完脑中思绪之後，不禁佩服起自己的理性。
这周的培训课又是双周一次的积分排名考试，甄羽下午平心静气地做了好几张卷子。
晚上去上课的时候，赵宇谦已经到了，帮她占好了位置。
“女侠，请受小的一拜，从前多有得罪，莫怪莫怪。”甄羽一坐下，赵宇谦就向她团团作揖。
“你这是？”甄羽一头雾水，不晓得他是唱的哪一出。
赵宇谦看甄羽一脸疑惑的样子，问道：“你不会都不记得了吧？”
“记得什麽？”甄羽突然觉得心里毛毛的，赵宇谦要讲的肯定不是好事。
“昨晚你灌冰封侠酒啊，我们全部人都崇拜死你了。”
甄羽感觉这句话好像一铁锅砸在她头上一样，‘哐当’一声，把她从自己给自己洗脑的信念里给砸了个清醒。
“灌……酒？”甄羽嘴角抽了抽，这比她记得的还要恐怖的多啊！
都说酒後乱性，她到底都做了些什麽啊！甄羽感觉耳边‘嗡嗡嗡’地作响，完全没有办法思考，看看手表，已经六点五十五了，她可不想这个时候见到佟老师。
甄羽抓了书包就起身要往教室外冲。
“你去哪？”赵宇谦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我怕见到佟老师，先溜了啊！”甄羽急了，想把手抽开。
“哈哈哈，你的英勇形象还真的坚持不过一晚，佟老师上次说过今天不是他监考，你忘啦？”
听赵宇谦这麽一说，甄羽这才呆愣呆愣地坐回来。
呼！今天算是逃过一劫，可是明晚补课怎麽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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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晚上，甄羽拖着蹒跚的步伐来到佟文彦办公室前。
在这之前她想了一下午，是该给佟老师传个短信称病请假呢？还是索性以後都不来补课了？思来想去，他跟佟老师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怎样都不是办法。
甄羽敲了敲门，她心里怕，敲得有点虚，没人应门。大概敲太小声了？她又再敲一遍，依旧没人应。
甄羽鬼使神差地按下了门把，门竟然没锁。
推门走了进去，佟文彦不在，但是灯开着，桌上她常用的那个马克杯里已经泡好了柠檬水，还是温热着的，一旁放了一张卷子一叠计算纸，上面贴了张便条，写着：‘临时要开会，妳先做题’。
甄羽这下可开心了，心想，天助我也，赶快把这份卷子做完了，然後在佟老师回来之前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是最好的情况了。
立马放下书包，打起两百分的精神，认真做题。
可惜天不从人愿，甄羽才写到一半，门就‘喀哒’一声，被推开了。
没有敲门就直接进这间办公室的，除了佟老师还会有谁？甄羽压根儿不敢转头去看，双眼紧盯着题目卷瞧。
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近，她的心跳也越来越快，然後，那人止住了步伐，空气好像都凝结了。
忽然，一只大手撑在了甄羽面前那张卷子旁不到两吋的距离，甄羽仍旧不敢抬头，只能用眼角的馀光瞄一眼，那大手的手腕处，白衬衫长出黑色西装外套的袖口一小节，两者都平整得没有一丝皱摺。
接着，一片影子出现在她上方，那人整个上半身笼罩着她，探过头来看她做题，她下意识地慢慢把头压低，最後低得都快要钻近桌面了，她可以感受到那人呼吸的气息轻轻打在她的头顶，挠得她身心都痒痒的。
甄羽感觉自己像一只跑进厨房偷吃芝士的花栗鼠，此时瑟缩成了一团圆球，下一秒，她就会被从背後拎起，由办公室的窗户扔出去，想到这里，小花栗鼠抓着笔的小爪子不禁颤了一颤。
就在甄羽感觉心跳已经快到要自爆而死的时候，那片影子又悄然消失了。
“你近视吗？”佟文彦褪下西服外套，坐回到他的椅子上，问道。
“没有啊。”甄羽这时才敢抬眼看一下她，但是身子还趴在桌上，维持着一种很怪的姿势。
“题目的字太小了？”佟文彦又问。
“不小不小。”
“那你脸趴那麽近干嘛？”佟文彦眉毛轻挑问道，又喝了口水。
还不都你害的！甄羽心想。她这才慢慢直起身子来，继续做题，佟文彦也拿出笔记本电脑，敲起了键盘。
不一会儿，甄羽写完了卷子，畏生生地递给了佟老师，见他没什麽不同平常的反应，才稍微放了心。
等佟老师改考卷的期间，甄羽转起了笔来，佟文彦一抬头，就看见一只自动铅笔在甄羽柔荑纤纤的小手里转得飞快，像迪士尼乐园里的云霄飞车，又像云门舞集的现代舞者。
“改好了，看看。”
“谢谢。”甄羽礼貌地接过卷子。
看错题的时候，她又转起了笔来，佟文彦觉得好奇，也学着甄羽的样子转起了手上那支红笔，谁料，一不小心用力过猛整支笔往对面喷了出去。
正低着头看错题的甄羽，一瞬间只看见了有个东西从她眼前‘唰’一下射过，旋转着的红笔擦过她右臂上的白色外套，往她身後飞去。
天啊！谋杀！甄羽侧头看见臂上鲜红色的一道痕，还以为刚刚佟文彦扔过来的是小刀，吓得哆嗦。
贪杯误一生啊！她是不是该赶快给佟老师跪下？求他大人有大量，别计较她这小女子酒後犯下的糊涂事。
“不好意思。”佟文彦微露羞涩地挠挠头。
不好意思？甄羽看了看脚边，原来是一支红笔……
她弯下腰去捡，然後恭恭敬敬地两手呈给佟文彦。
“能不能教我那个。”佟文彦接过笔时问道。
“哪个？”甄羽小心地问。
“转笔。”佟文彦一脸认真的样子。
甄羽有些诧异，不过大教授都开金口吩咐了，她这小的还不乖乖地应？
“老师想学哪一招？有很多的，横扫千军丶神龙摆尾丶越指乾坤丶斗转星移丶移花接木，还有好多好多啊！”甄羽介绍道。
想当年上初中的时候，甄羽还是班上转笔大赛亚军呢，虽然後来被老师骂得狗血淋头，说是玩物丧志不思进取，就没什麽在练了，但是基本的招式她还是可以的。
“最简单的吧。”佟文彦听了一堆，也不晓得什麽是什麽。
“那就横扫千军啦，这样，一开始用食指中指拇指拿着笔，然後食指放开的瞬间，中指推一下，让笔以拇指为中心转……”
甄羽放慢了动作演示每一个步骤和细节，用心地讲解技巧和诀窍，她感到很神奇，以前补课都是佟老师给她讲解东西，这次换她成了老师，就想把所有知道的都告诉他，恨不得乾脆把自己这个能力直接转移给他。
佟文彦照着甄羽教的尝试，他专心致志心无旁骛地学着，好像正在做一件严肃而重要的大事，不同於教课时专注里透着自信，此时的他完是全地投入。
看着佟文彦全神贯注的神情，愣头愣脑的，还有些可爱，一掉笔眉心就会微皱，她不禁笑了出来，眼睛弯成温暖的月牙。
佟文彦闻声抬起头来，清了清喉咙，板起脸来认真地说：“我是初学。”
“哎呀，老师别误会，我不是笑你。”甄羽听佟老师这样说，恐怕他是误会了，忙解释道。
“那是笑什麽？”佟文彦双眼微眯。
“就是觉得学这种东西，一点都不像你。”甄羽讲出了她心里真正的想法。
教佟文彦转笔的过程，大概是第一次，甄羽感受到他和她是之间是对等的关系，并不只是师长与晚辈，相处轻松而自然，对话里慢慢放下了恭敬和小心，开始大胆了起来。
佟文彦让人不易察觉地莞尔一笑。
“每个人都有许多不同的面貌，就像……”，佟文彦意味深长地望了甄羽一眼继续说道：“前天晚上的‘某人’和平时完全是两个样。”
甄羽头上三条黑线，该来的怎麽躲也躲不掉。
“那老师你是什麽样的？”甄羽嫣然一笑。
“你有兴趣？”佟文彦挪开了视线，用看似不经意的语气问道。
“嗯。”甄羽微微点了头，她确实好奇眼前的佟高冷有没有大反差的一面。
“不急，你以後多的是……，我是说以後会有机会知道的。”佟文彦话讲了一半，又突然觉得说不出口，赶紧转了个弯。
以後多的是时间，不知道为什麽，他原本是想这样说的。
佟老师说会有机会？这学期的课不都要结束了吗？甄羽想起了高中毕业晚会的时候，平时正经八百的老师们，个个都牺牲形象给他们表演，又是唱歌又是跳舞的，难道大学里也这样吗？甄羽实在无法想像佟老师在台上表演节目是什麽样子，感觉一定很奇妙吧。
甄羽想着想着，嘴角就不自觉地弯了起来。
“今天我就先学一招，你下次再教我新的。”佟文彦一手抽过甄羽面前的卷子来，一面看卷子一面说。
“行。”甄羽答应得很爽快。
“今天为什麽错那麽多道题啊？”佟文彦责骂道，一秒又变回严师。
甄羽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她今天的确错得有些多了。
後来的时间，佟文彦耐心地讲题，甄羽认真地听着，办公室里和谐平静，一如往常。
窗外一棵老树上，最後一片叶子在初冬里翩翩飘落。其实，世界上每一秒和前一秒都不是相同的，天地河海草木万物也是如此，只怪变化太过些微，我们总是後知後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