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降临,夹杂着路边店铺面包香气的风,让人陶醉。约翰和维拉牵着手,漫步在小河边。
“你没有再见过你的那位叫凯文的好朋友吗,那天之后?”约翰说。
“人家可是要上班的。据我所知他应该回巴黎了。”
“又是巴黎吗?”
维拉转过头看着约翰。
“我想,我们也需要回去一次。”
“为什么。”
“赛琳娜说我们的职位实际上依然存在,我们随时可以回去工作。”
“你疯了吗?我们还怎么可能回去。”
“你只是很难面对我们的同事而已。放心吧,我向你保证他们都会同情我们的。”
“这正是我所不期待的。亲爱的,你觉得别人能够忍受跟一个杀人犯共事吗?”
“实际上他们都觉得你很勇敢。而且你并没有杀人。”
“那还是有诸多问题。一个有前科的人能在气象局工作,你确定吗?”
“我还以为你会问普格在不在。”
“这还真是个好问题。见到他我会好好向他问候的。”
维拉把头转过另一侧。
“赛琳娜说,多亏你之前把那条短信传遍了整个气象界,普格已经不能在气象界混下去了。”
“哪条短信?”
“就是开房那条。老实说几天前赛琳娜发给我我才知道。”
“好吧。就算如此,我还是不想回去。靠我的手艺,我们完全可以在普罗旺斯开一间餐馆,然后幸福地生活下去。”
“你认真的吗?你的抱负呢,亲爱的。在大学的时候你可是说要为世界气候做贡献,为我们的世界,我们的子孙做贡献。我就是这样爱上了你,还从考古学转到你的气象学。”
“也许,这是因为当时太天真了。你给我考虑一下吧。我觉得我们该去的地方是卑尔根,去看看我妈妈。”
“当然,这也很必要。我们就明天去吧。待会回家就订机票。”
维拉撒开他的手,冲向围满人的公园门口。那里有位正在派气球的小丑。
--挪威-卑尔根--
第二天一早,他们自驾三个多小时,从普罗旺斯到达了巴黎。维拉试探性地问约翰要不要见一下巴黎的同事朋友们。约翰说订的机票是十一点的北欧航空。维拉翻了个白眼,无奈跟着他来到了戴高乐机场。
飞机经停瑞典首都斯德哥尔摩的阿兰达机场,然后中转飞到了卑尔根南部的弗雷斯兰德机场。半小时的车程后,来到了约翰妈妈所在的小镇。这是一个港口小镇,滨临挪威海,风景秀丽。小镇的房屋都很有特色,多为两层,斜屋顶,外墙涂着各种不同的颜色。
约翰和维拉下了车,漫步在鹅卵石铺成的大街上。
“这里真美。”维拉说。“你以前经常在这里玩吗?”
“实际上,我十五岁以前的生活都是在这里。之后不久也会来一下。”
约翰带着维拉,来到了港口海边。
“嗨,约翰。”
约翰转过头,看到一个手拿烟斗的老头。
“嘿,阿诺德叔叔,好久不见。”
“快去见你的西蒙叔叔吧,他可想你了。”
“西蒙叔叔现在怎样,好了吗?”
“早就好了,普通骨折而已。快回家吧,他弄了一个大聚会等你回来呢。”阿诺德看了看维拉。“这位是?”
“叔叔好。”维拉十分恭敬地说。“我是约翰的女朋友。”
三个人一起走着,然后进了一间红色外墙的小木屋。屋子里很多人,颇为热闹。约翰和维拉一一地向他们打招呼。
这时西蒙叔叔捧着一大盘鱿鱼从厨房走了出来。这是一个身材圆润矮小的男人。
“嘿,约翰。”
“我来帮忙吧。”约翰接过盘子,然后放在桌上。“话说,西蒙叔叔你用得着办派对吗?”
“当然了,你难得回来。”
“但这好像并不是值得庆祝的事情,你确定不要骂一下我”
“当然了。”西蒙叔叔向客人倒着茶。“五年都不回来一次,我太想念你了。”
约翰尴尬地笑了一下。
“我跟你介绍一下吧,这是我女朋友。”约翰拉着维拉的手。“您好。”维拉说。
“真漂亮。”
“我妈呢?怎么不见她。”
“我在厨房里面呢。”
约翰走进厨房看到正在处理食材的妈妈。
“别愣着,帮忙拿东西。”妈妈示意约翰过去拿东西。
“你也真是的,要回来就早点打电话通知我。昨晚才打,都没能好好准备这个派对。”
约翰笑着挠了下后脑勺。
“伯母好。”维拉礼貌地说。
“你就是那个让我儿子坐牢的女孩?”妈妈用目光打量了一下维拉。
“妈,你怎么能这样说。”约翰抢过话。“不关她事。”
“我知道。我开玩笑而已。”妈妈突然小声地说。“你们两个记住,我跟西蒙和邻居们交代约翰只是到美国工作而已,千万别乱说话,这是你们要注意的。”
约翰和维拉点了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妈妈问维拉。
“我叫维拉。”
“好的。你可以叫我苏茜阿姨啊,或者妈妈什么的,管他呢,亲爱的。来帮忙吧,我还有很多食材没处理完,今晚可有很多很多人来烧烤呢。”
“处理食材的话,说不定我更拿手哦。”约翰说。
之后的烧烤派对很热闹,来了很多邻居叔叔阿姨。大家一起聊天,吃喝,很是痛快。
约翰在陪叔叔们喝酒的时候,看了看坐在一旁的维拉。维拉显得有些无聊,或者尴尬。约翰随便找了个理由离开座位,然后把维拉拉了出去。
“你怎么了?”约翰问维拉。
“没什么,就是不太喜欢这种热闹。”
“以前在单位跟同事们开派对你不是玩得很开心吗?”
“我是指你们这种浓郁的亲情。”
维拉挣脱了约翰的手,走向了大街。约翰紧紧跟着。
“你知道我的童年吗?约翰。”
“我很抱歉,亲爱的,你似乎并没有向我提起过。”
“我的童年可没有这么热闹。”
维拉坐在了路边的长靠椅上,低下了头。约翰站在旁边看着她。这时,一旁的路灯亮了,发出了黄光,路上形成了一大一小的两个影子。
“小时候,我们一家三口曾经幸福地住在一起。平时妈妈在家织毛衣,陪我玩,偶尔到市集卖织品。爸爸是个木匠,白天出去工作,晚上回来一起吃饭。还记得每次感恩节一起吃的火鸡,奶酪。虽然简单,但是我觉得很幸福。”
维拉示意约翰坐下来。
“听爸爸说,当时外公他们很反对妈妈跟无亲无故只是当个木匠的爸爸结婚,但妈妈为了爱情还是违背了外公外婆的意愿,所以我从小都没有任何亲戚能跟自己玩。不过还好,还有邻居家的两个小孩。”
“然后呢?”
“在我十一岁那年,我母亲得了一场大病,当时为了治病用尽了积蓄,但还是挽救不了她的生命。可惜的是外公外婆很固执,并没有来看过妈妈。我爸爸很伤心,也很内疚。认为妈妈的死,跟他性脱不了干系。于是他染上了酒瘾,整天借酒浇愁无所事事,还经常打骂我,说看见我就会想起妈妈,就会心烦。我曾经很讨厌他,就连邻居一家也不再理我们了。那时候我感觉自己失去了全世界,感觉自己离死亡已经不远了。”
维拉把头靠在了约翰的肩膀上。
“但我心里明白,我必须面对现实。我一直勤工俭学,帮补家计。爸爸也终于慢慢恢复过来,开始工作,虽然还是经常喝酒,偶尔发酒疯还是会对我拳打脚踢,但是我一直在忍受。”
“你不恨他?”
“我爱他,很爱很爱。我理解他,理解他的内疚,就算他怎么对我。我也知道他在心底里肯定是爱我的。”维拉闭上了眼睛。
“再后来,我就上了高中,然后离开了爸爸,离开了普罗旺斯到牛津去上大学。但让我开心的是,没有我在的日子里,他反而有好好地生活,工作。”
“也许是因为你是他唯一的依赖。没有了你,反而清醒了。”
“或许吧。”
“后来呢,现在他怎样了?”
“你还记得上个星期我的那个青梅竹马吗?就是你很在意的那个凯文。”
“记得,当然记得。”
“他和他妹妹就是我邻居家的小孩。他...”维拉的眼眶湿润了。“是他去年帮我爸办的丧礼。”
“我很抱歉听到这个。”约翰抚摸着维拉的头。
“五年前,他知道了我的昏迷。医生告诉他我或许这辈子都不会醒来。于是,他又回到了以前的状态。整天喝酒,颓废。或许他觉得他没照顾好我吧。前些天我回旧屋看过他的日记。”
维拉用手擦了擦眼睛。
“去年,他就是因为在海边喝醉酒,不慎掉进了海里,然后去世了。”
“我想他会在天堂祝福你的。”
“你不是很想知道为什么当初我那么执着在普罗旺斯买个房子吗?就是因为我想把爸爸从我以前的家里接过来。然后,我和你生儿育女,我们几个人,一起创造一个幸福的家庭。这虽然听上去感觉挺可笑的。我只是想在普罗旺斯给他留一个美好的回忆,就像我们一家一开始那样。”
“原来如此,跟父亲之间的情感吗。”
“所以,你应该懂我为什么不喜欢这么温馨的场面吧。这些都曾经是我的奢望。”
“但它只是曾经。”
维拉转过头看着约翰。“曾经?”
“你会成为我的家人的。”
约翰站了起来。
“走吧,我带你到码头走走。”
两个人在码头的甲板上走着,底下便是微微涌动的海浪。两旁停靠满了稍微生锈的捕鱼船和快艇。迎面而来带着淡淡咸味的海风让人神清气爽。天空很清,满布星斗,还挂着一弯皎洁的月亮。维拉深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脸上洋溢的满足。
“很美是吧。”约翰说。“这是卑尔根少有的好天气。卑尔根可是经常下雨的。”
他们走到了甲板的尽头,然后坐了下来,清凉的海水浸没了他们的双脚。
“好舒服。”维拉用脚踢着海水,然后笑着看着约翰。
这时约翰双眼看着海的远方,突然一本正经地说道:
“我也没跟你说过我爸的事呢。”
“嗯?你的爸爸?”
“在这个港湾,在这片海,有着我对我爸爸的爱,和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