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末的夏天,台完仍偶有台风过境的天气,天空中的云朵以千幻而绝美的姿势大片大片蔓延过整个城市。每逢这种天气,陈晨就喜欢待在阳台上发呆,光影在他清秀的脸上明明灭灭。
但在陈晨的眼中,很多还很荒芜破败的这里或那里,已经矗立着一栋栋摩天楼的虚影。
有风呼啸而过。
日升月坠,缁衣卷飞,在这种时光壮阔如cháo的日子里,崭新的高中生活,即将如约而至。
…。。。
九月一日,全台完大大小小的学校开学的日子,陈晨换了一身清爽的格子衬衫,就脚步轻快地出了门。
台完的chūn天和秋天总是特别的长,夏天反而更短一些,于是当陈晨站在公交站台的边上的时候,已经有梧桐的叶子飘落下来,还带着清润的白lù。
左右两边是熟悉的街道,杂luàn纷繁的电线分割了头顶青白sè的天空,在这凉风微拂的早上,陈晨忽然就生出一种无限缅怀的心情。
于是他忽然改变了主意,开始向着不算近的薇歌中学步行进发。
经过熟悉却从来没有进过的街机室;经过老旧水厂的职工宿舍大门;经过还是柜台形势的百货商店;经过一段挤满了人cháo的小吃摊,然后如同水滴汇入江河一般融入进去,又悠悠离开。
就像是罗拉快跑中的女主角,经过一个又一个似曾相识的熟悉场景,只是心境却截然相反。
因为陈晨不着急,他要在一呼一吸之间,细细品味着多年以前的味道。而这种味道,在未来的某个日子里回想起来的时候,一定不会再充满苦涩,只会有幸福的甜蜜。
陌上秋huā开,可缓缓“归”矣。
……
任思绪漫天飞散着,陈晨又想到了前几天的王主编,自己的新书包里其实空无一物,除了带给她的合同。
只希望今天去她家的时候,不要白跑一趟才好。
……
一节课的时间后,薇歌的校门已经近在陈晨的眼前,就在他深吸了一口气,想要阔步进入的时候,耳朵里却传来一阵纷杂的议论。
陈晨本来也不准备在开学的第一天就兼职围观酱油党,可是一个和王楠的嗓音有些神似的中年女声的低言细语,却让他不自觉停下了脚步。
不过站了半分钟的时间,陈晨就把前后首尾听了个明白,原来仅仅是件再jīmáo蒜皮不过的小事——这个在一高门口卖豆huā的中年女人,因为给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打豆huā的时候,没有滤过豆huā中的清汤水,就引来了男人一阵苛刻的冷言冷语。而这个女人不过陪着小意分辨了几句,更是让那男的被踩了尾巴一样跳脚破口大骂起来。
而围观的人众虽多,但是大半是赶着工作的上班族,又或是带孩子报道的家长,谁也不愿意这种时候麻烦事上身。所以居然一时半会儿也没有人站出来说句公道话。这种情形,就让那男人越发不得了起来。
“豆huā哪有不带水的?你要喝干的还买什么豆huā,直接拿黄豆来嚼吧嚼吧不就得了!”一个声音忽然奇道,全场就为之一滞。
片刻寂静后,是忽然如水沸腾一样的轰然大笑。
那个男人陡然被人奚落一句,立刻把眼睛斜过来,就又放了心。
不过是个半大的学生而已,当时就做出凶形恶相的样子:“那个家里的小崽子,不好好拴着放出来叨bī叨,快点滚回去吃nǎi!滚滚!”
男人鼓着眼睛直瞪过来,很有一言不合就要冲上来大动干戈的架势。但是他刻意做出来的这幅模样落在陈晨那清澈明净的眼睛里,却丝毫没有面对一般路人所能起到的作用。
陈晨这时tǐng身而出,当然不是为了和人斗气。只因为这个男人的行径实在太过恶劣而龌龊,又加上陈晨儿时单亲家庭出身的经历,这才下意识维护了卖豆huā的阿姨几句。现在他只想快些平息纠纷好去报名,也就懒得理会这男人的污言秽语:“不过是带了点清汤水,哪一碗豆huā里面没有汤水的?你嫌不够干,把水泼了让阿姨再给你加豆huā就好了,一个大男人何必不依不饶的。”
到底的话本来是有理有据,但是在有些人看来,这种讲道理就是落了他们的面子,却从来不去审视自己的对错。
这个男人在这么多人面前被指责的下不了台,干脆放过小摊的主人,然后几步bī到陈晨面前,梗着脖子俯视着男孩,一只手几乎戳到了陈晨的脑门:“你想怎么搞?要不要老子帮你爹妈教教你,话不要luàn说?”
周围的人群已经散开了一小圈,有些还算好心的人就不停地劝着“算了算了,大早上的何必呢”,却没有人真的上来拉架。
陈晨其实一点儿都不想做什么大侠匡扶正义,能够给周围关心自己的人带来幸福愉快,已经算是他重生后的最大梦想。
只不过有些事情,既然遇上了就不能假装视而不见!两世为人的他对于世情冷漠的体会远非十五六岁的少年人可比,可恰恰是因为见多了那些不平不公,使得陈晨对于内心最后的底线就愈发的坚持。
只因xiōng中还有意气!
意者,不堕不馁刚正直理为意;气者,不屈不怯果勇慨然曰气。
所以陈晨不退反进,脑门儿都快要顶上了那男人的xiōng口:“就凭你?不是húnhún胜似húnhún!我想怎么搞?我要你道歉然后团成一团圆润地离开!”
这一刻少年目光灼灼,眼中的正气竟然让那男人不由往后退了一步。
可是这男人毕竟是成年人,为陈晨的气势所摄也不过就是一愣神的功夫。然后恼羞成怒之下,居然连最起码的脸面也不要了,挥手就要去扇陈晨的脑袋。
不过这个男人猜中了事情的开头,却没有能够猜中结果。
大抵是因为欺负陈晨是个学生的缘故,这个男人并没有把一个小小少年放在眼中,而是很自信地认为虽然自己动口不是对手,可是一旦动了手,却一定能立刻扳回场面。
因而他也就没有机会再用出全力——那个矮了他几乎一头的少年,在他出手的瞬间就捏住了他的四根手指,然后猛地反向一撇。突如其来的撕心剧痛,让这个很是高壮的男人都有些禁受不起,不由自主扭曲了胳膊,脑袋和上半身也条件反shè的向后仰了起来,口中“咝呵”有声。
周围的众人看到两人从口角变成斗殴,也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就都有些愣神,而等他们反应过来以后,场中的局势却已经早早分明。
这男子被陈晨捏住了关节要害,稍微一有动作,陈晨就反撇着他的手指加力,让他不敢轻举妄动去挣扎。不过他的手脚不能动,嘴里却不消停,还在不干不净的大声叫骂威胁着,偶尔还夹着一两声嘶嘶的倒抽冷气声。
“就知道欺负女人和学生,你也算是男人?”现在换成是陈晨居高临下地乜着这男子,周围的人们就多少lù出些愧sè,讪讪而笑。不过心中却都对这个tǐng身而出的男孩有些钦佩,至少他有勇气来做很多人想做又不敢做的事情。
两三个被自己父母拉着的高一小女生,更是或羞涩或好奇,眸泛异彩的打量着杨一。
不过陈晨却没有注意周围人的表情,就在他暗自考虑要不要一次性把这个男人制服,免得又生事端的时候,人群外面传来几声好事者的吆喝:“你们还打?那边有两个派出所的来了!”
陈晨就松开了手退后一步,而那个男人吃了这么大一个亏,虽然现在心中的羞怒正炽,可是也不敢在警察面前悍然动手还击。再加上不管是争执还是打架,认真算起来都是他动口动手在先,所以这男人恨恨地瞪了杨一一眼,似乎要把男孩的样子牢牢记在心中后,居然一步三回头的撂着狠话,先于陈晨悻悻然离开。
看到没有热闹可看后,一群围观的群众就轰然而散。
而还在一边显得有些不知所措的卖豆huā阿姨嚅嗫了几句,终于是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该做点什么。可是就在她手忙脚luàn的想要打上一碗豆huā,以她唯一能选择的方式表达自己的谢意时,那个慨然任侠的少年背影,却早已消失在汹涌的人cháo之中。
不过急着去报名的陈晨并没有发现,除了卖豆huā阿姨感jī的眼神外,另外还有两道目光交织在男孩的后背上,一道目光复杂无比,而另一道则是充满了不屑和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