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骤起。
天昏地暗。
整个船身剧烈颠簸。
漆黑翻滚的海面,猛然间,一声凄厉的吼声,从其中传来!
深不可测的滔滔海水中,一个巨大的头颅毫无征兆的出现!
宽阔甲板上矗立的将军身体蓦然一僵,脸色当即变化,眼眸里的光异常深邃。
那是一个巨大的蛇头,浑身漆黑,飘着诡异的蓝色深光,面目狰狞,长可两三丈的独角斜出,大口中,锋利如刀的撩牙撕破夜雨,目露凶狠邪恶,正紧盯着船体。
“糟糕,竟然是八荒玄翼蟒!”
他心弦一崩,心跳骤然加剧。
此八荒玄翼蟒乃是传说的深海凶兽,身体硕大,蛮力无穷,嗜血凶残,更有传闻说,此兽现,必定鲜血满地,实乃大凶之物!
就在此时,小船中的人员也是发现了八荒玄翼蟒,顿时停在原地,等待命令下达。
破水而来的八荒蓝翼蟒昂首而视,仰天怒吼,其声如雷,整个身体完全跃出海面,长达数十丈的身躯径直而立,杀机环绕,来自荒古的纵横气息,瞬间弥漫在整个夜空。
大船上,尚有八千陆甲,虽是返程可都不曾卸甲,平日训练有素的他们自然知晓孰轻孰重,战场厮杀使得嗅觉敏锐的他们形成一种不脱甲不卸刀先天习惯,负责保护船体的步兵更是在顷刻间就已集结完毕。
宽阔眼眸中流露的色泽有些猩红,将军站立,双手垂袖,五指轻轻握着一柄半丈余长金色阔刀,流离火色,气势奔腾。
刀中龙骨狰狞。
刀名风魔,南争北战,威震天下。
他沉默不语。
八荒玄翼蟒整个身躯长达四十长,几乎占据了视线所及的全部海面,简直庞大到了恐怖的地步。
大战刚刚结束,二十万兄弟有去无回,虽然伽蓝已在全力部署重整西蜀的全面布局,可他心里比谁都更清晰明了。
这种不安已经持续不知多少年,并且还会一直下去。
甚至连死亡,都不是最终解脱。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真的是他想要得到的么?
来的貌似很是时候又恰到好处的天自诏。
诏的真是天子?
便在此时,八荒玄翼蟒整个身体朝着大船袭击而来!
涛天的水浪涌起,元帅手中风魔刀体一转,紧握于手中,身先士足的迎向八荒玄翼蟒,其后,身处最前方的一千甲也是紧跟而上。
陆甲毕竟是陆甲,终年陆地近战,水面海战,终究是差了些火候。
此刻,海水如墨,苍穹阴云涌动。
八荒玄翼蟒笔直着身体,海水不断向后倒卷而去,铜铃的巨眼泛着幽幽的冷光,血盆之口中不断有黑色液体流下,那恐怖面庞,骇人凛冽,仿佛自九幽地下而来,令人心寒。
八荒玄翼蟒巨大的身躯,迎空飞翔,如泰山压顶,已然来临。
与此同时,将军的身影一个瞬间便是跃上高空,飞至八荒蓝翼蟒的身旁,空中气流四散而开,手提风魔刀,其上光芒如柱,刺破呼啸风声,向着那巨大头颅,纵横劈下。
八荒玄翼蟒乃是海底绝世凶悍之物,肌肤坚硬如铁,水火不侵,这一刀之下,竟然是传来钢铁般的清晰声响。
大元帅不禁被这一巨大回震力震的后退数步。
其后,数千人的队伍,手持伽蓝嵘刀,当即一轰而上。
八荒玄翼蟒身体一扭,呼啸生风,其背后雷电突起,撕裂天幕。
一千柄嵘刀飞天。
狰狞盘旋破海际。
深色海水中,一条巨大的尾巴冲天而起,长尾如同巨型山岳,横扫海面。
轰隆声直接传来,浪花激荡十余丈高,携带着万钧巨力,轰猛撞在船体上。
巨力之下,船体倾斜,海浪涛天。
甲板并非平地,这一撞之下,几乎天翻地覆,大量深沉海水在船体周围呼啸咆哮,立刻有人站立不稳,向后倒去。
大战刚刚平息,又是长途跋涉万里,众军甲早就力竭,元帅总领全军,又与末世皇帝大战一场,身心俱疲,同样不复巅峰状态。
八荒玄翼蟒,好似来的极为恰当。
一道光芒如同闪电划过夜空,元帅身立于帷干之上,风魔刀影如狂风呼啸,刀影如霜,撕破空气。
大丈夫意气如虹。
狂来披刀。
怨去启剑。
一刀一剑尽生平。
刀剑江山。
?刀影漫天徘徊。
夜空海水倒卷,火红色灵幻力充斥于刀身之中,燃烧而成这黑暗夜空中唯一的光彩。
火光冲天,迎风怒涨,澎湃犹如潮水。
一丈余长的火红色气芒在刀身缠绕匍匐,转而向下,形成一道看似极薄的璀璨光弧。
火浪瞬间蜿蜒而起。
风雨之中,听闻一声怒呵:碎灭浪火刀。
刹那间,只见天风海雨逼人,火浪突起,狂猛拍下。
夜空之中,漫天刀光呼啸如风,无数闪光刀体,仿佛九天大雨,光芒万丈,铺天盖地地涌向八荒玄翼蟒。
八荒玄翼蟒头颅高悬,堆积如山的庞大身躯似乎轻微抖动,一丈光刀纵横,伸缩过后形如青紫霹雳,这深海巨兽躲闪不及,被这无数火浪刀直接打中,纵然其身体防御再强捍,也是在这凶猛攻击下鲜血淋漓。
“嗷”。
一声仰天大吼,八荒玄翼蟒整个身体突然下沉,消失在深黑色的海水之中。
元帅眼中黑暗深邃。
手中刀轻微旋转。
海、陆、空三军鼎立长达几个世纪,这几年陆甲独秀,逐渐有称霸之势,这是好事,可也不是什么好事。
他眼中锋芒沧桑。
稍微安稳气息,经脉周天顺达,元帅脸庞凝重神色更进一步,双手拄刀,视线盯着漆黑浑然一体的浑浊海面,“两艘船体,全速前进,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里!”
眼目睹八荒蓝翼蟒的恐怖,担心夜长梦多的人们不敢做丝毫停留,七八千甲士一听也都各守岗位,各负其责。
浪花迷激起几丈高,两艘穿体撕开深黑水幕,破浪急速行进。
刀名震天下的元帅右肩铠甲碎裂,露出猩红血丝,他站在甲板,表情严肃,满是柔情的目光落在另一艘船上,那里,有他的妻子和女儿。
多少年,他出征,从未带过家眷,可这一次,她竟然以死相要挟,一定要和女儿随军出征,他考虑良久,终究狠不下心,只得带上她们母女俩。
成婚的这许多年来,她话素来不是很多,深居简出,大家闺秀多如此,情感深藏心间,从不愿说的太直白,夫妻间也是聚少离多,其实她也别无所求,唯两件事而已。
一愿相濡以沫。
一愿相夫教子。
常年出征的将军长长叹了一口气,自己对她母女二人亏欠实在太多,以至于都无法偿还,为了这座气运飘渺的天下,他已风雨飘摇了半生岁月,每每回首,在少有团聚的时候这个其实话不太多的男子都会说,下次吧,下次一定把欠你们娘俩的都补上。
这个人间,有多少下次呢?
有时候,下次,就是下辈子啊。
倘若心相知,何以久别离。
他与她相识伽蓝。
当年云淡风轻,年少不知愁滋味。
记得伽蓝初见,两重心字罗衣,琵琶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你要十万里江山半壁,我答应你。
你要世间繁华三千,我答应你。
你要天下藏书万卷,我答应你。
而我,要娶你,你答应么?
她拉着他的手,笑着说,“我答应”
成亲十三年,两人一直相敬如宾,从未因为琐事争吵半句。
她常想,若这般白首,当真不负此生此世。
这么多年,他始终南征北战,身为陆甲百万雄军总主帅,其双肩责任重担可想而知。
她本不愿,可家国大事她也明白其中大义,只是换做自己丈夫她总是不舍。
哪个女人愿意夫君上阵杀敌忧虑生死?
谁不愿意朝夕相处耳鬓厮磨?
他总说。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她只是憎恨战争。
不明白为何明明可以相安无事却非要拼个你死我活。
未知岁月中,年华总在寂寞里疯长。
想来不知不觉,他们相守已有十多年。
十年。
人世能有多少个十年。
醉里挑灯,泪眼望月,终抵不过十年幽幽如昨尘梦。
曾有人问她过得苦不苦,眉眼如画却守得清苦的她没有过多言语解释,只是丹唇微启轻轻答,“我不觉得苦,我跟着他就是幸福,无论天涯海角风雨无阻。”
众生总问世间情字何解,情为何物,答案大抵如此。
她时常在夜色中独自冥想,情是什么呢?
情是岁月他开三生花,情是前世偷系两心债。
我前世欠你,所以今生来还。
我前世念你,所以今生相见。
她想着想着,就笑了。
她笑着笑着,就睡了。
她睡着睡着,就哭了。
她做了一个噩梦。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酒他喝了十年喝不够。
他说,我不是爱酒,只是爱你煮酒时不与人言的温柔。
他说,我不是爱酒,只是爱你递酒握杯时的不舍双手。
他说,我不是爱酒,只是爱你如西湖般的深情眼眸。
此刻的女子站在小船,与她对望。
沉静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