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这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你的眼睛……没有光呢……”她问着，像是抚摸雏菊的那般温柔。
“我本来……就只是你的复制品，现在我大概是……死了，你也差了不多吧，所以……你才会看到我，还有我眼睛什么的……”我的声音不知怎么的有点畏畏缩缩，微微歪过头，有点不能直视她的感觉。
不，也许也不是不能直视她，而是不能直视……自己。
一个声音从我脑海中闪过，我只觉得心脏似乎被人拍了一下，再猛地转过头看她，却发现画面已经变了。
洁白的床铺、房间不再，从那一个点开始，无尽的血红蔓延，直到吞没了整个世界，一个漆黑的人形出现在了我的面前，它只有一个轮廓，但却有一张血红的嘴，正咧着对着我笑，直叫人心里发毛。
突然，一幅幅画面在这片血红中涌现。
……
“言和乖啦，去和其他小伙伴玩玩嘛，总是一个人呆着多无聊啊。”一个和蔼的老太太牵着我的手，带着年幼的我去找伙伴。“今天言和要穿裙子哦，像言和这么可爱的女孩子一定要好好打扮。”
“来，这是筷子，这是勺子，这是叉子……勺子会拿，叉子言和也一定会啦，来，筷子是这么拿的……”那是太太在教我怎么用筷子。
“什么？花瓶碎了？啊，没弄伤你吧？还好还好还好……”我碰倒了花瓶，不仅没有被骂，还被关切有没有受伤
“言和不要挑食哦，蘑菇什么的也要吃……”那时候我不喜欢吃蘑菇，好吧，现在我也不很喜欢。
啊，这是我幼年的一段记忆，是在我被评定为废品之前的事了，那真是一段美好的回忆。
……
“什么嘛，看着人模人样，气质也还不错，到头来还是个次品，带走带走！”
“别啊！她是一个好女孩啊，就算当不了宫廷舞者，我可以把她养大啊！”
“你个老太婆子！你想留她？行啊，拿钱来买，按照完整品的价格……滚！”
那是我刚被评定为“二级次品”的时候，被从寄宿的家里拖走的那天，抚养我一路的老太太不断恳求他们不要带我去做奴隶，但是，呵，那些人怎么可能会听，评定的结果其实极具讽刺意味，为什么被评为“二级”？理由是姿色不够妖艳，作为处女送到妓院也卖不出什么价钱……真是恶心的评定。
……
“起来！起来！别装死！”
“别打了……别打了……”
回应我的是重重一棍。
那是我刚被送到大牢中的时候，因为年纪太小，又从没有做过体力活，又饿，所以每天都会挨打，就算是不用去干活的日子，也经常会被看不顺眼。
……
“呦呵，这小妞还挺有骨气，来人啊，给我狠狠的抽，看今天能不能抽倒这个臭婆娘！”音落鞭起，那是保护着我的人，但是……
……
“你……让我说完……我怕我以后再也……再也不能……不能和言和说话了……”她竟是被打死的，是啊，是为了我，多么美丽的姑娘，竟然……竟然……
我真的看不下去了，真的，看不下去了，我跌坐下来，捂着双眼让自己不要再去看。
“过去的自己，很弱小吧？”突然，一个声音响起，这个声音我很熟悉。
这个声音是……我？
抬起头，却发现画面都消失了，但是那黑色的轮廓没有消失，它在笑，那个空洞的笑容让人看着都感觉自己即将发疯。
就在我即将无法忍受这个诡异的轮廓时，它又突然清晰了起来，却不再漂浮，而是掉了下来。而我却也突然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站了起来，一把修长的苗刀在手掌浮现，是摩柯送给我的那把刀。
杀了她。
一个声音开始在脑海中浮现，而且不断回响，伴随着动作开始不受控制，我提着刀开始一步一步地向她逼近。
“姐姐不要……”
一个啜泣着的声音响起，我也看清了那人，竟是，我自己。
那是十七岁的我，哦，或许也是十六岁，反正应该是在从牢中出来之前的吧，她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还尽是血渍，一双透亮的大眼睛充满了恐惧，她微微缩着身子，似乎试图躲开，可是她似乎已经倚靠在了墙上，无处可逃。
啊，多么可爱，多么可怜啊，当年的我，看看这削瘦的小脸，纤细的胳膊和腿，还有那片坦荡如砥，整个人都瘦得发瘪的感觉，那是饿的，看，她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当然了，也是因为没有反抗的能力。
杀了她。
不，不可以，这是我自己啊！
“姐姐别杀我……求求你……”
杀了她。
不！
“姐姐……”
杀了她。
不！
“别杀我……”
三个声音同时在我耳边回荡，我觉得我的大脑炸开了锅，我试图嘶吼来让自己清醒一点，却发现自己依然是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我已经到了她的面前。
“求求你……”
求求你，求求你了，不要啊，快住手啊！不要！
她和我自己都在向我哀求着，可是刀已经抬了起来，在她眼中恐惧和祈求的光芒下无情挥出，那一个瞬间，我从没有一刻像这样觉得自己，不是人。
“姐……”
那声音只是颤抖了一下，便连呻吟都没有了，这刀很快，这一刀从右颈一直切开到左胸的心脏，很利索的一刀，她没有过多的痛苦……大概吧……
画面突然又一次转变，我又回到了那个房间。
我还没有缓过来……怎么可能缓过来，我全身都在颤抖着，当我低下头去看自己的手，却发现这双手竟浸满鲜血，一缕头发在眼前晃过，我发现那上面也有血，不，我全身都是！就像是从红色染缸里捞出来的，血腥的气息却丝毫无法掩盖。
“为什么……要哭泣呢……”躺在床上的她的气息已经很弱了。
“因为我不是一个天使，我夺人性命，我是一个恶魔！是一个夺走了他人过去和将来的恶魔！我该死！我该死啊！”我发了疯般的咆哮着，泪水却更似是决堤。
那些死去的人啊，他们也有自己的爱人和孩子吧？他们也有自己的理想和期望吧？他们也给过别人承诺的“以后一定”的吧？而我，是一个，恶魔。
“天使……别哭……”我和她的距离突然近了，我到了她的身边。“大家都喜欢喊我小天使呢……你也一样哦，你就是我的天使。”说着，她抱住了我，全然不顾我身上的血渍污染了她洁白的被单，衣服，还有脸颊。
“有些事情，不可逃脱，是注定；有些事情，不可避免，这是命。把我的身体给你，回去吧……”说着，她的身体开始一点一点的虚化。
“为什么……”我的目光一定很呆滞吧，我和她都是将死之人，我不值得她如此付出。
她笑了，那嫣然一笑的美丽，是不沾染一丝污浊的，而所有的污秽，竟都被这天使般的笑容所荡涤，不染一尘。
“因为……我也叫言和……”
她的轮廓，淡了，淡了。
就快要消失了。
她的声音再一次响起，那声音仿佛来自天际。
“如果可以……请替我照顾好……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