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你们哪个班的?”一个大嗓门远远传来,校长双手背后大腹便便的徐徐走到我们面前,点点左手上的手表,“知不知道现在是上课时间?!”
“下来罚站的。”我随口说,把脑袋偏到一边。
校长对我最是熟悉不过,将目光落在我身上,提高音量,“陈末馨,你让你爸省省心吧!”然后问一旁的夏贤,“你呢?”
“罚站。”
“罚站罚站罚站!”他伸出食指在半空指指点点,唾沫星子四溅,“你们这群学生啊,说谎都不知道新颖点……”不停唠叨又把手背在身后步伐缓慢的走开。
直到声音远去我才和夏贤相视而笑。想不到看起来少言少语长了副三好学生面孔的他也和我一样有爱逃课的癖好,不过,再想想他常常出现在酒吧那些鱼目混珠的地方还喝的烂醉不堪,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我和夏贤的距离仿佛在无形中被慢慢拉近,最起码我是这样认为。
这个城市的夜晚总是来得很快也很漫长,整个漫漫长夜包裹着孤寂会随着月光的蔓延而坦然释放。大多数时间闭上眼睛我脑海里最先浮现出的就是齐城的面孔,从白皙到黝黑的皮肤,一笑就露出排整齐洁白的牙齿,通常还会讲给我听一些明明很冷他却自认为无比好笑的笑话……和他之间的故事细细回忆起来比不知名的小男孩还要多的多,身边出现的人越来越多,某些人才愈加显得重要和不可或缺,而有些人也会渐渐被遗忘,我觉得我可能会忘记那段刻骨的小时候去接受新的开始,可当前脚刚迈进开始的边界却又是退缩,永远都是永无止境的纠结永无止境的挣扎,真正的原因我想我最清楚,只是也在不断隐瞒自己。
夏小香温热的手臂挽住我的时候我才重新回过神,皎洁的月光散落在草地上,陪衬着虫啼蛙鸣显得更加静谧。
“找了你好久,是末希说你在这。”
“有事?”
有时候说话我习惯皱眉,特别是想些心事被人突然打断的时候,这种状态很慢才能恢复过来,我以前从未察觉,只是眉头皱久了头皮会痛。
“刚刚在教学楼下看见齐城,他说有事找你。”
我起身拍拍衣服,草地上坐久了屁股后面一阵潮湿。
“末馨姐!”夏小香跑上前拉住我,“我可不可以和你一起去?”
“随便。”
不知道窃听了一个人的故事后还能有什么理由去拒绝她。
看见齐城的时候他正坐在教学楼前的台阶上挑逗小乖,盘着他那双大长腿,穿着双人字拖,自从当兵回来后总是一副随意又邋邋遢遢的模样,极少时候能看见他正经的样子。身边还有一个长头发的女学生,看到我们走近后那女生便起身走了。齐城性格一向很好也很有魅力,似乎不论走到哪里从来都不缺女生追。
每次一看见他还是忍不住调侃,“呦,什么时候勾引到这么个漂亮妹子,不错啊!”
他伸出手掌拍在我脑袋上就是胡乱一抓,“胡说什么,什么叫勾引,这说明我有魅力!”
见我表现出不屑一顾他还不服气的问夏小香,“旁观者清,你说是不是?”
夏小香看看我,笑着不说话。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哈哈——”“啊——”
我一脚朝齐城的小腿踢过去,只听到他一声尖叫,小乖呈抛物线状飞了出去。
齐城以前来学校找我也都有习惯,离学校不足两百米的夜市,坐在烧烤摊吃烧烤喝啤酒,周围烟雾缭绕被熏得又是咳嗽又是流眼泪还咧开嘴笑得不知道有多开心,那场景每次一想起来要多搞笑就有多搞笑。这次不同的是他身负重伤,吃起东西来也是呲牙裂嘴。实在看不下去他一张扭曲的表情在我面前变幻,质问他,“有那么疼吗?你那么结实一脚就这样了?”我只是怀疑,以前他不知道挨了我多少打,比这一脚重的都没事。
“青了这么大一块,”夏小香直起身子看着我,“好像伤到筋了,附近有医院,还是去看看吧。”
余光瞟到桌角下方齐城伤到的腿部,青筋突出,皮肤周围青紫了一大块。突然很强烈的负罪感袭上心头,刚刚说了那种话也不想再跟他道歉,咬咬牙,大口的咬下一串羊肉,用力嚼啊用力嚼不知道怎么了就是嚼不动,干脆吐出来大骂一声,“什么鬼东西!”被听到的扫地大妈翻了一个白眼。
“没事没事,”尴尬之际,齐城朗声笑起来,一边拿羊肉串递给我一边安慰,“真没事,平时跌跌撞撞还不是会这样,睡一觉就好了,我体质好着呢!”
“难吃死了!”我推开他的手,目光瞥向街道,霓虹灯快要闪瞎我的眼。
夏小香说去拿点药离开了,然后一切又恢复了尴尬。
如果是陈末希在他又会对我说什么呢?
陈末馨,死鸭子嘴硬,你就是贱!
明明知道错了还在那装无畏,你以为你就是全世界啊?你以为全世界都得围着你转啊?你以为全世界都是陈文北会疼你会爱你会保护你?我呸!
说不定还会冲上来狠狠的甩给我一巴掌……
闭上眼睛幻想着这一切,巴掌落在脸上的那一刹那真的好疼,火辣辣的疼……
“嘿!”
齐城的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
“……”
“我还不了解你,”他嘴角上扬,举起酒瓶碰碰我手中的玻璃杯,“咱俩谁跟谁,就算你把我打残了我也不会怪你……”
和齐城在一起就是喜欢这种感觉。
只因为,一个懂你不会拆穿你的人,除了他谁都不是。
(二十)
和齐城聊得正尽兴感觉到桌子剧烈一颤,回过头,一个人头被死死按在我面前,被按住的人嘴里还在怒骂,“杨童你TM给我听着,你今天不打死我,早晚有一天我弄死你!”我听出来那是方裴琪的声音。
抬头和杨童的目光相碰撞,她冷笑一声,“我和你说的全都是真的,说实话,我不相信你有那么伟大,曾经那么痛恨的人在你面前受别人欺负你还不偷着乐……”
“怎么回事?”齐城对突然发生一切感到莫名其妙。
“有病。”我脱口而出,懒得理会她们。
其实杨童的目的我最清楚不过,对于恶意报复再栽赃陷害这是最好的办法。
后来发生的事情都顺其自然,方裴琪在我面前被那群人拳打脚踢,抱着头在地上滚来滚去,还声嘶力竭的大叫不服输,周围看热闹的人来了又走,走了又来,烧烤摊的老板跑去报警,齐城上去帮忙我也没阻止。
这个世界突然变得特别慌乱,来往的人群,噪耳的声音,凌乱刺眼的灯光……一切的一切看上去都那么不和谐,让人作呕,然而我只能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直到警笛声越来越近,现场越发慌乱,人们仓促而逃。跌跌撞撞从地上爬起来早已鼻青脸肿的方指着我说,“陈末馨,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全都是因为你!都是你!”
那天她哭得特别狠,边对我爆各种粗口边嚎叫,我没觉得她可怜,或许决定放下一切不再让自己变得那么势力那么爱记恨也始终改不掉骨子里的自私。
“你对我所做的一切,我一定会加倍还给你!”
看着方裴琪是那般咬牙切齿的对我说出这句话,我轻笑,“好,有骨气。”怎么当初我被欺辱就没想到要对她说那句话。
我一定会加倍还给你!
多么气势汹汹,多么有勇气的一句话却从来不属于我。
我看着齐城在我身边倒下,夏小香的声音在耳边回荡,“末馨——”
那一夜比我所认为漫长的任何一夜都要更加漫长,以至于我总是感觉到光明永远都不会来临,我的脑袋里被那一幕幕荒唐暴力的场景塞满,负罪感挥之不去。
齐城在深夜醒来抚摸我的头发,那时候我很清醒,趴在病床前,脑海中的画面让我无法入睡。我听见齐城说,别怕,别怕,别怕……一遍又一遍,我的双手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闭紧眼睛用了很大的力气,呼吸开始沉重。
我告诉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快快睡去,睡着了就不会这么难受了,一觉醒来什么都过去了。
始终,那一晚我彻夜未眠。
清晨,我问值班室的护士要来一袋咖啡,慌慌张张的跟齐城告别让他在医院把腿上养好再走,他笑着点头。出了病房门他喊住我说,“不要想太多,那件事和你没有关系。”
我笑得很僵硬。
不出我所料的是一进校门就看见那几辆熟悉的警车,夏小香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告诉我陈文北又来学校了,昨天那几个人都在校长办公室。
站在校长办公室门外看见陈文北不停地为我辩护,我刚想推门进去就被夏小香拦住,“我相信不是你!”
我推开她破门而入,所有人的眼睛在那一刹那直勾勾盯着我,怒视,冰冷,只有陈文北的目光永远是柔和的,“你实话告诉爸爸,这件事和你没关系,爸爸相信你。”他眼睛里是满满的期待,但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我总会让他的期待变成失望,我早已经习惯了,只是他还不死心。
“我不需要你相信。”
“我们学校怎么会教出你这样的学生!”校长一巴掌拍在办公桌上站起身怒吼,“方裴琪同学现在还在医院躺着,这件事情你们必须给出交代,该处罚的我一个都不会放过。杨童说这件事都是你一个人指使的,方裴琪也一口咬定是你。你们之间的过节我不管,但这件事情你必须要负责!如果你觉得你被冤枉了你也可以说出来……”
“我没什么好说的,”目光落在一旁的杨童身上她倒是一副脸不红心不跳的模样,故意把目光移到别处,我走到她跟前,“我早就想到了我会有今天,你自己做的事情自己心知肚明,我们之间的那点交情彻底结束了。”
走出办公室看热闹的人纷纷散开,只有一个笔直的身体挡在我面前,夏贤那张好看的脸依旧是面无表情,原本以为他是有什么话要说,等了一会儿还是一言不发,我只好挥挥手让他让开。
“总见你一副吊儿郎当满不在乎的样子,原本也没以为你有多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