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十二高的气氛只有在开学的时候才显得格外压抑，几乎每个家长都认为十二高才是孩子的希望和未来的指示牌，所以千方百计把孩子送进这个名副其实的牢笼。十二高的教学质量确实不假，但害群之鸟也不在少数，每一个被逼无奈送入十二高的男生女生未必都是省事的主。
当初陈文北花了大笔钱将我买进十二高，开学后一个星期我和杨童起争执拿椅子砸在她脑袋上让她在医院住了两个多月。陈文北被校长好一顿羞辱还得笑着道歉，面对我又不敢有半点指责，我很无理的怒斥他，对他说我讨厌他唯唯诺诺的样子，很没种。他不愿说话。
而杨童家也是一样孬的人，出院后大包小包的礼品开始往我家送，埋怨的话没有半句不说反倒跟我道歉，离开时说让我在学校照顾一下他家孩子，别再欺负她了，我躺在沙发上冷笑，陈文北一脸尴尬。不管怎么说，从那以后杨童对我还是唯命是从，虽然她有时她故作凶恶后的胆怯会让我觉得无比恶心，但我还是会帮她处理很多不好的事情，我不知道自己这样做的原因，也许就如那些人所说的那样我内心就是恶毒和不堪的，好的人永远都不会像我一样——被全世界抛弃。
这是上帝刻意的惩罚，我也认了。
下车和陈末希分别后，远远的就看见靠在校门口那棵大槐树下的杨童，斜挎着书包，将烟头捻灭在树皮上朝我招手。我故作没看见直径向校内走去又被她在大门处拦下。
“昨天说好的你为什么不来？”扑面而来的是一阵浓郁的香水味，余光恰好看见她眼睛上方被太阳蒸干后显得愈加明显的双眼皮贴，红唇有几分咄咄逼人，“你到底有没有拿我当朋友？你以为我都是为了我自己才去惹事的？方裴琪TM的就一贱人，你知道她是怎么骂你的吗，她……”
我挥手打断她的话，她想说的话我全部都能猜到，无非是编造一些谎言来激怒我去教训方裴琪，事后全都与她无关。
“我貌似从来都没说过我们是朋友吧？”我的目光落在杨童身上，“方裴琪爱怎么说是她的事情，我没听见就行，”食指在她右肩用力的戳了戳，“记住，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不要总想着依靠别人。”
接着就是她在身后用力的咆哮，“陈末馨，你太没良心的吧，我平时对你不好吗？！”
我冷笑。
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完全不自私的人，如果真有这种人，她绝对是另有企图。
我和方裴琪很早就认识，从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都是同学，我们确实有恩怨，恩怨还很深。十岁那年被她堵在教室后的垃圾桶旁边戏弄，扭着她细细的小蛮腰嘲笑我，“陈末馨！我都不知道你哪来那么大勇气活下来的，要是我啊——我早就一头撞死了……”
我听着四面八方的嘲笑声和窃窃私语，那些投来的厌弃的目光将我推向黑暗，冰冷的空气将我冻结，那时候除了胆怯、恐惧、难过、哭泣，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说天意弄人，七年后的街边小巷，被人嘲笑、戏弄、讽刺的人换做了方裴琪，她臃肿到将近两百斤的身材和六年前的我没什么两样。但当被堵在墙角的方裴琪看着身高近一米七体重还不足九十斤的我，一脸不屈恶狠狠瞪着我说，“你当初还不是像我现在一样……”时，我竟然有些佩服她，佩服她不像当初的我除了哭只能任人宰割，我放了她，六年前发过誓的报复不复存在。
杨童说我孬，我甩了她一巴掌。没有嘲笑方裴琪是因为厌恶了嘲笑。
“你陈末馨为什么会有今天？凭什么所有人都应该怕你？”
“你可以不用怕我。”
六年前那个发了疯要杀死自己的人你也可以当她不存在，血腥味弥漫空气的那天你也可以当它从来没发生过。
因为有所顾虑所以才什么都怕。
（十六）
不知道是不是又是因为贾净莉的特意安排，夏小香一来，班主任就让她和我坐在一起，还刻意强调了夏小香的身体状况让我对她好点。
我瞟了一眼背着书包乖乖站在讲台上目光落在我身上的夏小香，低下头在草稿本上写下一大串规矩，等她走过来坐在椅子上刚想开口说话我就把草稿纸拍在她面前，瞪了她一眼埋头睡觉。
听到她收拾东西又把纸折起来的声音，有人把脑袋伸过来跟她说，“夏小香，你长得真漂亮，像近期热播的韩剧里的一个女明星……”又压低声音，“你跟她坐要受委屈了，她很不好……”
于是夏小香那善解人意的声音又响亮的出现了，“没关系，我和末馨姐认识，她其实很好的。”
“你太单纯了……”
周围一阵唏嘘让我更是心烦意乱，猛地站起身，“夏小香，管管你那张嘴吧！怎么哪都有你！”
看到夏小香依旧微笑的那一刻我有强烈的预感，我的末日就要来临了。
以前的音乐老师换掉了，周一的升旗仪式上校长介绍新来的音乐老师，说学校为了培育孩子多方面发展还专门在音乐课堂开设了小提琴学习课程，说新来的贾老师连获好几年的全国小提琴冠军，还如果国外演出，“贾老师能来我们学校是我们学校的荣誉，来，同学们掌声鼓励！”
在雷鸣般的掌声中，穿透人群我清楚的看到贾净莉那件旗袍上那一大朵娇艳的红牡丹，她的声音透过话筒传遍校园的每个角落，我觉得我的耳膜都快要振裂，嗡嗡作响。夏小香和同学的谈话声愈加清晰。
“听说那是夏小香的妈妈，那小香拉小提琴也一定很棒……”
“哇——好厉害。”
“那小香妈妈一定是为了小香才来我们学校当老师对不对？不然我们学校哪里请的到这么优秀的小提琴家……”
我对于夏小香能有如此优秀的妈妈没有半点羡慕，反倒更加的厌恶她那在所有师生面前高高在上装腔作势的模样。
贾净莉的第一节小提琴课我按时参加了，她停留在我身上的目光甚至比夏小香还要多。一堂课提了不少问题指名让我回答，我觉得她是刻意刁难也懒得理会，到最后吃了闭门羹知道自找没趣也是尴尬笑笑。放学后我跟着人群走出音乐室的门，她在身后喊住我。
回头看着她立刻浮上笑意的面孔还是忍不住反感。
“末馨好像很不给我面子啊？”她凑近我，扑面而来浓烈的香水味。
“是你不给我面子还差不多。”我瞟她一眼。
“我听你爸说你很喜欢音乐，我以为小提琴你也一样喜欢，但在课堂上我看你兴致不高啊？”她试探似的询问。
我真的很想告诉她不是我对音乐课兴致不高，而是她的出现破坏了我对音乐的兴致，陈文北是什么啊，什么都告诉外人。但出于维护她的尊严我什么都没说，转身走出教室。
“你要是想学小提琴随时都可以来找我的，末馨……”
我原本并不讨厌小提琴的，就是因为她们的出现，每天一大早就被小提琴声吵醒哪里还有心思去喜欢。她们一家的出现对于我来说就是一场噩梦的开始，她们对我的态度会让我心生畏惧，以后会发生什么，我真的难以预料。
每个夜晚的来临我会跟着拥挤的人群在操场散步，虽然我讨厌这里的每一个人，但我喜欢这种拥挤热闹却依旧孤单的感觉。直到人群逐渐散去，剩下星空、空旷的操场和我。
月亮是孤单的，它的孤单不是因为没有星星的陪伴，而是因为它们之间的距离太遥远。就如同我和周围的那群人，永远都不是相差毫米的同类人。
静下来温习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浮现在脑海里的全部都是有关于夏小香的画面，那种想要彻底摆脱又摆脱不了的感觉很让人抓狂。
寝室的睡觉铃声响起时，我恰好回教室拿完东西下楼，三楼的办公室灯还亮着，传来贾净莉的怒吼声，“夏小香，我告诉你，你要是再和他有来往你就滚回去！”
透过玻璃窗，我看到扬起头和贾净莉争执的夏小香，眼睛红肿，“我哪里错了？错的人是你！不管怎样他都是我哥，不能因为你自己犯了错就去责怪他，不让我和他来往……”
贾净莉气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站起身一巴掌扇在夏小香脸上，响亮的巴掌声透过窗户传出来，“如果不是为了你我会这样做吗？！”
“你会！因为你骨子里就是这么自私的人……”
看到贾净莉又一次扬起手，我走过去推开了办公室的门，故作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这么晚了还没回去呢？”
贾净莉看到我赶忙收拾好桌子上的书本，笑着说，“帮小香温习一下功课，这就回去，你怎么还没回寝室休息呢？”
看到夏小香埋头擦眼泪，我回过神，“哦，我东西忘教室了刚去拿。”
“嗯，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上课，”说着，她走出办公室又回头看看夏小香，“等会儿出来记得把窗户关上。”
听着高跟鞋的声音渐渐消失，我看着失魂落魄的夏小香，“我刚刚都看到了。”
她抬头诧异的看着我，又低下头，“因为夏贤的事情。”
我被自己的想象吓到，“你和你哥恋爱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