划龙船也是由二人组成。方明把小凤推到台上。琴琴要跟上,五婶拉住她笑道:“小孩子凑什么热闹,还有划龙船拖尾巴的呀?”
龙船是竹子做成的,跟大竹篮差不多大,船形,两边支起竹杆,上面也是船形的顶盖,系了一根大红绸带,船身篷顶粘上花花绿绿的纸,船身下方中间开一个大洞。小凤走进去,把带子挂在肩膀上,船就离地了,随即人一扭一扭地晃动起来。校长陈中明打扮成渔夫样,黑布短袄,戴一顶破草帽,脸上用墨汁画了几道横纹,手上持一根小竹棍,随着小凤的扭动,陈中明把竹棍搭上船帮,一边作划动状,一边唱:“划起么龙船哟喂,”
旁连跟腔的立即大声接上:“呀嗬嘿衣哟喂,”
陈中明接着唱:“到河上呀哟嗬嘿。”
陈中明唱一句,跟腔的就和上一声。场上都静了下来,圆瞪着眼屏气凝神。
“河水清来鱼虾满。松竹百姓好生活,正确领导是前提。松竹百姓好福气,天降超人赐福音。今年更比去年好,虎啸林壑展雄风。王干事和冯书记,雪中送炭救孩童。从此不怕风和雨,明堂亮室暖童心。松竹百姓好福气,年年岁岁沐春风。祝愿天下一家人,天光日照遍地春。幸福生活道不尽,后面时间留别人。”
“陈校长唱得好!不愧是文化人哪!”
掌声欢声笑声,惊得山坡旁竹林里的鸟落下又拍翅高飞。
接下来是挑花篮。花篮也是竹架纸糊,红绿相间,甚是好看。一根一米来长的薄竹扁担两端各系一束红丝线,系着篮子提手。两个彩衣女子担在肩上,一边轻移莲步,一边唱:
“点点呀嗬哟衣呀喂,挑起花篮我唱起歌呀衣哟衣呀哟,”
乡村小调,转调基本一样,唱词随心所欲。乡间小调多以情歌为主,大约是中华文化的传承。其实就是龙船调,本也是情歌,但陈中明花了几个晚上改写,赋予新的内涵。两个挑花篮的女孩子都是十七八岁,正是情窦初开的年龄,这情歌唱起来就尤其有感染力。两个女孩子一上场,就立即吸引了年轻小伙子的眼球。离超人不远的一个小伙子,叫刘海青,这会儿看到那个穿碎红小花袄的女孩子上场,情不自禁地跟上去,傍到台前,从后面看那女孩子。
超人看在眼中,忍俊不禁。
那女孩子叫何小芳,是何二贵的侄女。两人是高中同学,毕业后刘海青一直在追她,何小芳似乎还有点意思,但何大贵不同意,原因是刘海青家里太穷了,父亲老实疙瘩一个,母亲长年病号,家里要钱没钱,要房没房,何二贵原来是极力反对,后来超人出现,何二贵便不再过问此事。
何小芳面目清秀,身材窈窕,确实有模有样,追她的小伙子有好几个。
刘海青执着刚拗,全不惧风言风语,这点,超人很赞赏。何二贵显然看出来了,盯了刘海青一眼,又瞥了瞥超人,苦笑一下摇摇头,转到一边。
何小芳声音甜美,轻启朱唇,如山泉流泻:
“挑起花篮上南山,南山开满红牡丹;牡丹花儿鲜又亮,谁为小妹采一篮?……”
刘海青一边大声应和,一边高唱:“哥哥随妹上南山,妹要花儿哥来攀,只要妹妹心欢喜,哥来给你采一篮。”
众人哈哈大笑。袁方骂道:“刘海青,你猪油蒙了心,这是表演,又不是你二人唱情歌,少捣蛋,给我滚一边去!”
刘海青脸不变色,回敬道:“袁家大哥,你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当初你追嫂子,那可比我还疯狂啊。我唱我的,关你屁事?”
红莲咯咯笑道:“就是,就是,海青兄弟,当初你袁大哥追我时,可没你这么文雅,他哪会唱什么歌啊,扑上来就把我抱在怀里,没见我亲娘面,就直喊丈母娘。我是生米煮成了熟米饭,没奈何才跟他来到松竹呀。”
向菊忙高声说:“刘海青,你千万不要听她瞎说,那是违犯计划生育啊。”
红莲呸了一口:“你这妇女主任工作也太做到家了吧?人家婚都没结,喜事还没一撇呢,你就动员他做计划生育?”
笑声骂声尖叫声响成一片。方明使劲地挥手,却没人理他,哭笑不得。
闹哄哄的人群终于安静下来。何小芳杏眼一瞪,扭过来轻轻踢了刘海青一脚:“你丢人不丢人哪,活现世宝,有话你以后再说嘛,今天我要演出。”
袁方啧啧有声:“看到了吧?新时代的女性,就是辣!”
向菊走到主席台,对方明说:“主任,我看今天的联欢会是无法继续下去了,反正是联欢,干脆,搞情歌对唱吧。”
方明笑着把麦克风递给向菊:“好,妇女能顶半边天,现在这主持人就让位给你吧。”
方明走下台,来到超人身边,对王永春和冯宽笑道:“没办法,乡下人野得很,新春佳节,就让他们疯狂一回吧。”
“好啊,这样不是更有趣味吗?”冯宽连连点头,王永春也很有兴趣。向菊刚一宣布,稀里哗啦地涌上一群男男女女,都围上了主席台。
很快,几个姑娘被一群小伙子围住了。刘海青一扬头,喉咙里就冒出一串来:“三月桃花柳叶红,情哥想妹被雨淋,偷转屋檐敲妹窗,妹呀,哥约妹子上南山。”
何小芳身形一扭,娇滴滴轻抬纤纤素手,脸比桃花艳:
“花红还要绿叶衬,亲哥不要太伤神,莫让雨水遮泪水,哥啊,妹随哥哥走一程。”
袁方凑趣地高喊:“错了,错了,不是一程,是一生。”
红莲咬牙切齿地笑,拧着袁方的耳朵把他扯到一边,低声喝道:“人家打情骂俏,你掺和什么?老娘陪你一生,你知足了吧!“
这话又让邻近的人大笑不止。
有几个小伙纷纷向何小芳抛来情歌,刘海青见状,一把拉住何小芳的手,沿台转了一圈。五婶笑道:“这海青脸皮厚啊,人家姑娘还没答应呢,就缠着她不放手,还给不给别人机会。”
刘海青大声道:“我今生非小芳不娶,谁也不能和我争!我发誓,我一定会加倍努力,不让小芳跟我受苦。”
袁方终究顽童心性,撇开红莲,踮起脚尖笑骂道:“你小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小芳是松竹第一美女,你小子穷得叮当响,敢奢言不让她受苦?”
刘海青正色道:“穷则思变。我刘海青一不缺胳膊短腿,二则脑瓜不比别人笨,凭什么我就比不过别人?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袁方哥,要不要我们比一比?”
“有志气!”王永春拍掌喝采。刘海青斜了袁方一眼:“连王干事都不取笑我,他见的世面比你多吧?”
冯宽补充道:“年轻人只要有理想,有目标,就会有动力,我支持你。也祝愿松竹的父老乡亲都有一番作为!”
袁方转面对红莲道:“不跟你们争了,老婆,我们也上台唱一曲?”红莲落落大方道:“好,正好过过山歌瘾。”
超人也拉了小凤一把,嘻嘻一笑道:“我们是不是也补上一课?”
冯宽、王干事和方明都怂恿道,“好啊好啊,跟年轻人比一比。”
小凤飞红了脸,拧着超人的脸皮骂道:“七老八十的人了,还羞不羞哇?”
五叔不知什么时候凑过来了,打趣道:“我和你五婶就是唱山歌唱到一起来的,这是我们松竹的乡风,有什么好羞的?”
“那就请五叔和五婶亮亮歌喉吧。”冯宽也不禁乐了。
五婶笑道:“越来越不像话,连你这个大书记也跟着起哄。”
方明一本正经地说:“今天是松竹村有史以来最欢乐的日子,五叔和五婶温故知新,也是一件美事呀。”
五婶嗔怪道:“当年就是吃了他的亏哟,歌是十里山乡挂牌的,哪知道人却是银样蜡枪头,到现在我肠子都悔青了。”
五婶话音未落,五叔山歌即起。果然,五叔腔正字圆,韵调跌宕有致,一时间全场竟然喧嚣顿息,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五叔五婶。
“四十载风雨四十载春,桃花开过石榴红,道不尽坎坷人生路,妹呀,来生还为你挂绿披红。”
五婶略一思忖,就冲口而出,那韵味如春柳绵绵,“嫁个猴子学爬树,嫁个花匠好赏春,今世和你谐白头,哥啊,青藤缠住树的身。”
刘海青搡了何小芳一把:“看着他们干什么?我们继续对歌吧。”
霎时,歌声满天飞,笑语欢声,直入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