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那世还是仇家吗?
不远处,几棵大树下,那些妇女凑在一起,也是边吃边聊,跟唱戏似的,花样百出,笑声不断。东家长西家短说完了,远的说够了,开始说近的了。
一个高个子妇女,是可旺本家一个嫂子。她用眼睛一挑指向景睿,景睿还在不知不觉中中刀了。因为隔着一段距离呢,她说话也不放低声音粗声粗气。她要练歌准是个女中音,“我就没看那小子哪好,不就是个子高小白脸儿吗!多穿二尺布呗。看他整天阴森森的,跟谁欠他二百吊似的,怪郁闷人。”
“我看也是,哪跟人家姚老师,笑眯眯,多俊呢。”可旺嫂子旁边的妇女正跟她形成鲜明对比,长得小巧玲珑,声音也是细声细语。
又一个妇女接过来说:“是啊,你看他,坐在那就是一个吃,没个笑模样,像块冰。”说完话她还一扭脸一撇嘴。
“?嗨!你们都不懂,人家那叫酷。我不断地听到他在河边吹歌,好听着呢。人家金贵,见凡人不接语。人家跟姚老师可有说有笑。”说这句话的是个年轻的媳妇。
“是吗?可旺也没了。他们俩能不能一起过了?”刚才撇嘴的那位问。
刚刚说话的年轻媳妇回她说“这也说不准,谁规定人家不许在一起?”
半天都没言语的一个妇女说:“人家景老师和姚老师都挺好的,我姑娘说,他俩讲课是咱柳泉村学校最好的。我姑娘特别喜欢姚老师.....”
她们七嘴八舌,不让话落地,但都没说太离谱的。人嘛!哪个人后无人论,那个人后不论人,只要是无恶意便可。
丰收的喜悦挂在每个人的眉梢,老支书在大家的眼里形象又高大了许多。几伙吃完饭的人也都聚到老支书跟前来了,他们找个话跟老支书搭讪。老支书笑呵呵,就是那么一个劲,说话还是那么不紧不慢。
村长一边发话了,“你们多说话,让老支书少说话,老支书病刚好别累着他。”
“村长说得对,老支书我们说您听着,累着您了村长可不饶我们。”
老支书嘿嘿乐。
村长则认真地“嗯!这还差不多。”
姚爱看看周围的人,他们对老支书敬若神灵。她心中暗想。
又开割了。
景睿割着自己的几垅,还带着姚爱的几垅。姚爱轻松了很多。她跟在景睿旁边。景睿依仗着胳膊长手大的优势,割得快,揽得多,捆得麻利又结实。他已经大汗淋漓,衣衫湿了。两人靠拢时,姚爱摘下脖子上的毛巾递给景睿,景睿不接。低头让姚爱给他察汗,姚爱环顾周围尽是人,摇头。又把毛巾往他手里送。景睿不高兴了,一嘟脸,耍脾气了,转身割麦。汗也不擦了,不理姚爱了。姚爱嘟嘟,他听而不理。知道她是怕人多,给人看见,说她笑话。一肚子怨气,麦子割得更快了。一会儿,甩开所有人,遥遥领先.....成了杀出来的一匹黑马!名副其实的黑马。景睿穿的是黑衬衣,黑裤子,黑鞋,不是黑马是神马?
好家伙!人帅,干活也帅。
哇!本以为他是个绣花枕头.....
嗯——不得不服哇!
整个地里的人对景睿开始刮目相看。
这时说话的没有了,开玩笑的没空了.....
人群中村长喊话了:“大家快干那,追景老师吆!”
一轮高潮掀起,争先恐后,人人加了劲,姑娘们都当仁不让。
原本一时置气的景睿,现在可是活活的被逼上了梁山,不入伙都不行,当了打头的。
这时的景睿,可真是汗流浃背。汗水横流,汗水竖流,汗水横竖着流.....
自作虐,自受罪,悔呀!悔之晚矣。
回到姚爱家时,景睿一下子就倒在炕上,説什么也不起来。姚爱怎么哄都不成。
“景睿呀,你衣服都湿透了,多漆得慌啊。你满身臭汗,多味儿啊。快洗洗,换衣服,别闹了。”
七分累,三分装,这是某人在故意做夸张表演,博同情。姚爱的好话她还没听够,不依不饶。
“我认错还不行吗?都是我惹的,让你受累了。我赔罪还不行吗?”姚爱又是认错又是赔罪。
“怎么赔?”某人觉得有机可乘,终于发话了。景睿还是躺到那,一动不动,“嗯!”他嘴一努,他在向姚爱索吻
姚爱假装糊涂,不惹他,坐在他身边,安安静静看着他。
“哼!迟钝,木头人儿。”他还是不解气。“要不给我脱掉衣服,难受死了”景睿骄横地命令!又像小孩在矫情。算是对姚爱不给他搽汗的小小的惩罚吧。
姚爱看着他,不说话,笑眯眯。
景睿一看她这样更是一脸的怒气“哎!你就那么害怕别人知道我们俩亲近?我们俩就那么见不得阳光?我们就那么不光明正大?我们真的就是名不正言不顺吗?”声声质问,他的气也没有出完。
姚爱还是看着他歪头一笑,不回答他的话。
“坐起来,我帮你。”姚爱使劲拉扯他起身。
勉为其难,某人算坐起来了。
姚爱站在炕边耐心给他脱了衬衣又往上抻里面穿的跨栏背心儿,“抬胳膊!”景睿很乖,举起了胳膊脱下了背心。姚爱端来了一盆水,咕咚咕咚,凉水里又到了些壶里的开水,景睿看着姚爱,“裤子穿着也不好受。”“裤子先受着吧。先擦擦上身,晚上回去你再好好洗。”景睿洗好了,他光着膀子等着叫姚爱穿衣服。得寸进尺吧。
姚爱翻出刚給景睿洗好的衣服,是一件短袖大背心,给他套在了脖子上。“好了,自己拽下来。”
“不行,胳膊疼。景睿还在耍无赖。
姚爱说“我今天好人做到底,行了吧。”又给他扯下背心,周整了一下,然后轻轻拥着他,拍着他的后背,“别耍小孩子脾气了,今天你也出尽了风头,让所有人都为之惊讶。”
“谁稀罕他们的惊讶,我只在乎你有没有惊讶?”
“当然,我更惊讶了!我被你惊得神魂颠倒,头晕眼花,心潮澎湃,热血沸腾.....”
“那好,我还有更让你热血沸腾的那!”他把姚爱打横一抱,搂在了怀里,目光如喷火,脸色红红.....胸膛一起一伏.....可还是闭上了眼睛。因为他看见姚爱脸上的肌肉都僵住了,身体有些抖动。“姚爱,今天我有些冲动,你不要紧张,你这样,真的让我很不忍.....我——我不惹你了。”
姚爱如释重负般出了口长气。“今天你多累呀,别再闹腾了。赶快躺下歇着我做饭去。”
“多做点粥,我今天汗流得太多,得补足水。”景睿跟立了多大功劳似的,发号施令,摆着谱。
“放心吧,我让你补个够。等着晚上回去画地图吧!”
“你把我当成小立新了?”
“你跟他差不多.。”姚爱真像对待小立新一样,放好褥子,摆上枕头,让景睿躺下,又给他搭上一条薄被,轻轻拍着他,“睡会儿,吃饭时我喊你。”
小立新该吃饭了都没回来吃,又在二嫂家蹭吃了。
姚爱做好了饭,静静地坐在景睿身边。景睿真的累了,熟睡中发出轻轻的鼾声。脸晒得微红,长长的胳膊搭在胸前,明显的胳膊和手红白两色,细长的手指时而拢起时而分开,手背手心也是晒成了不同的颜色。这得多少天才能变过来呀?他这么爱俏。家里条件这么好,非在这吃苦。“哎!”姚爱又是无可奈何,轻轻地叹息。
睡觉的人突然无声无息的了,景睿现在是似睡非睡。他感觉到姚爱坐在身边,他不睁眼。一会儿他彻底清醒了,他听到了微微的喘息声。还是没有睁眼。他静静地闭着眼睛趟着,她静静的不措眼珠地看着他。
姚爱起身又挑了挑灯芯,屋子更显亮了。
景睿睁开了眼,他看见姚爱又坐在了身边,“我饿了。”
姚爱一扭身“你醒了?”
“把我拽起来吧!我好累呀!都没力气吃饭了。”景睿越说越没力气的样。
“那怎么办呢?总不至于让我喂你吧?”姚爱看着景睿说。
“哪敢那!”景睿夸张的呲牙咧嘴,表示他累的程度已到了不能再累的程度,而他又是多么的强忍着。
“吃了饭,你回去好好睡觉,然后就歇过来了。队长说了明天不用咱去了,剩些小块地了不用这么多人了。”
姚爱拉着他到了饭桌前,“你先喝口水,我去拿饭。”
姚爱端来了饭菜,一一摆上,软软的煎饼,可口的土豆丝,还有一大碗白米粥。
“你还要咸鸡蛋吗?”姚爱问完又递给他筷子。
“不要鸡蛋了,吃土豆丝和粥就行了。”
“多吃点,别早早的就饿了。”
景睿好像想起了什么,眼睛有点儿敌意,冲着姚爱——“多吃我也尿不了炕。”声音充满了怨气。
姚爱乐了,“跟你闹着玩儿的你还真不高兴了。是不是睡得不舒服?起床气呀”
“我哪敢不高兴!又哪敢有什么起床气,”明显的,景睿还是话里话外的带着酸味,他也不回答他睡得如何。
姚爱知道醋是从哪酸的,不言语了,不跟他争了。
改个话题——
“景睿,这回放暑假你得早点儿回家去吧?”姚爱看着他,拿着筷子的手停在了嘴边。
“你是不是急着赶我走?太迫不及待了吧?放假我就走!明天我就走!怎么样?满意了吧!”景睿使劲快快地扒拉碗里的饭,筷子一放,“我这就走。”
姚爱沉着气,不急不慢,“慢走,回去好好休息。”
景睿突然停下,真想收拾收拾她。“还气我!”他摇摇头,走了。
景睿前脚走,姚爱吃完了碗里的粥,赶紧收拾桌子。
小立新也回来了。
“妈妈景叔叔没来呀?”
“吃完饭走了。”
“今天怎么这么早就走了?”
“干活累了呗!你也收拾收拾睡觉吧!今天我也累了,早点睡。”
第二天,姚爱娘俩吃完早饭了。
景睿真的没有来。对于姚爱来说,景睿的常来常往已成了习惯,是亲情还是友情,难以泾渭分明。说对景睿没动心过,自己都不相信自己。那么一个帅得掉渣的男人,心一点儿不为之动,怎么可能?自己也是有血有肉的一个躯体,是个二十几岁的正常女人。她不虚伪,她也不虚荣。她的心曾经激动过.....可是啊,可是.....一想到这可是,姚爱立刻禁若寒蝉。
“立新,别玩儿了,洗手吃饭。”姚爱一边告诉立新吃饭,一边往桌子上摆放饭菜。“妈妈就一个黄瓜炒鸡蛋呢?”姚爱正在盛粥,“不够你吃吗?”“够是够,妈妈,景叔叔怎么好几天没来吃饭啊?”姚爱看看立新,“景叔叔有事,不来吃了。”
娘俩默默吃完了饭。
“立新,今天有没有跟军军哥哥抢东西吃啊?”
“应该没有,今天二娘还夸奖我了呢。”小立新很骄傲的告诉妈妈。
“二娘夸奖你了你也不要骄傲,记住了吗?”
“妈妈我记住了,骄傲的人是最笨的。”
“好,小立新越来越懂事了。”
“妈妈你这也是在夸奖我吗?”小立新睁大了亮亮的眼睛说,从心里往外都透着喜悦。
“记住了,骄傲会使人落后。”姚爱看看他“去玩儿吧,放你假了。”
小立新自从在二嫂家玩儿,长进不少。不但懂事了,说话更清楚了,更完整了,更流利了。姚爱很欣慰。小立新就是她的希望。
姚爱开始拾掇桌子。心情却有点儿郁闷。
已是过午,闲来无事。
姚爱又翻出成伯伯给他的那本书《复活》。这本书她都看过几遍了,睹物思人,姚爱心绪不宁.....“成伯伯,您知道吗?景睿已经住进了你当初住过的屋子,这还不算,他还那么任性,他不听话,让我怎么办哪?”姚爱禁不住泪水扑扑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