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爱推门而入,在墙角处架着的脸盆里洗洗手。
各位老师面面相觑,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议论戛然而止。
姚爱坐在座位上,抬头看看对面的张老师,偏头看看左边的赵老师。“我刚才听你们讨论得那么热烈,怎么就不说了呢!我也想听听各位的高见。”
赵老师假装没看见,没回应。
张老师看着姚爱不自然地“啊啊”两声,然后,“那个……也没说什么,他们几个瞎说乱说,你不适合听!所以你一来,我们都不言语了。”
李老师平时得到姚爱和景睿不少帮助,跟他们是同流而不合污,看看姚爱:“这叫一鸟入林,百鸟压音。”
其他几位老师也干笑几声。
姚爱红着脸:“李老师你可别这么说,让我无地自容!”
“姚老师要是感到无地自容,那我们这些浪荡兵,都得卷铺盖回家抱孩子去了。”
高老师身子一挺,眼睛先瞄了瞄斜对面的姚爱,又在其他几个人的脸上横扫了一圈,皮笑肉不笑的。他阴阳怪气的话,刚刚抛出来,没等掉地下,有人就给接住了。
立刻有人迎合!
“高老师说的话还真有道理,话不再多,而在于精辟,耐人深思回味。”接这个话把的是刘老师。
刘老师的办公桌紧靠西墙,跟姚爱的办公桌是一排又隔着赵老师,他的对桌是请长假的音乐老师。为了能看着姚爱的脸说话,故意离开自己的位置,踱着步子坐到了姚爱的旁边,景睿的空位置上。
“你说是不是?李老师!”他看看对面的李老师,又瞟了眼斜对面的张老师,二位均无反应。
最后他将身子一扭,面向姚爱:“姚老师!你和景老师都是我们学校的支柱人物,校长十分器重,”他上下打量着坐在那安安稳稳、目不斜视的姚爱。“但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想跟你探讨探讨。”
他大腿压二腿,胳膊拄在腮上,瞪着眼睛:“关于这个教学方法的问题,你说一下,你是怎么理解的?什么才是最好的教学方法?你说说,我们大家,”他手一划,“都领教领教!”
姚爱觉得他开始说的一番话根本就是别有用心,本不想跟他掰扯什么,但鉴于他最后抛出个教学方法问题,就勉为其难和他说了起来。
姚爱看一眼他:“刘老师是在考我,那我就照本宣科,按书上说的,背给你听:教学有法,教无定法。因材施教,因人而异……”
姚爱朝他又一转头,笑咪咪:“我本身就是个书呆子……”
刘老师看着笑眯眯的姚爱,竟变成了呆鸟一只。
“难怪呀,难怪景老师爱她如痴如醉!这张笑脸,真让人消魂……”
刘老师并没有在认真倾听!
姚爱说了什么?他听而不闻,他走神儿了。
叮铃铃……
铃声响了,总算让这尴尬的时刻结束。
刘老师慌忙离开,说了声“这节我有课。”
李老师对视张老师,她们双双抿嘴一笑,拿起教案上课去了。
其他老师没有注意到这位刘老师的窘态,都各干各的,办公室里又恢复了平静。
姚爱和景睿所带的两个班以往考试成绩都是名列前茅。这次学生们期末考试还未开始,考试成绩还是未知,风波便连连不断,问题不断产生。
有的人向校长反映:姚爱、景睿两位老师不注重培养学生的思想品德,只追求分数第一。
也有人向校长反映:他俩培养的学生都是五分加绵羊,是资产阶级的苗子,不是社会主义的接班人。
校长没有理睬,压下了这件事。
刚刚按下葫芦,瓢起来了。
县里分配给柳泉村中心学校一个教师转正名额。
消息传来,小小学校又不消停了。
大多数是代课教师的柳泉村学校,让这一个教师转正名额闹得明争暗斗悄然开始。
有些有心人,写黑信向公社和县教育局领导告状。关于只专不红的问题又被旧事重提。
公社来人调查。
景睿不在家,只有姚爱接受组织调查。
姚爱在领导提出的各种问题面前,惶惶然,慌慌然。
姚爱晕头转向,尤其是那些被上纲上线的政治问题。,她不知如何回答才好,不知从哪说起,从那结束。
一个时间,她嘴上起了大泡,嘴唇都肿了起来。
尽管老支书力保,校长也竭尽全力地向上级领导证实:两位老师都是政治觉悟高,业务能力强的好老师。
这位下来处理问题的领导,还是犹豫不决,没有做出定论。
姚爱疑惑不解,好伤心难过。
她努力工作的结果,却遭遇到了政治路线问题。
这时市委教育局来了电话,命令他们赶快撤销对两位老师的处里意见。随之,公函下来了。
结果是:姚爱、景睿不但没被处分,相反通报表扬。
写黑信的人灰溜溜,事情不了了之。
上纲上线办不了了,流言蜚语又充斥了姚爱的双耳。
姚爱的个人生活,也被当成了有些人的谈话资料,津津乐道。东扯葫芦西扯瓢,有的没的说得有鼻子有眼儿。
好在姚爱是经过洗礼的,心里素质好。见到这些老师依然如故,心态平和。
工作了一天,身心疲惫的姚爱,刚要进院子,二嫂从家门拐出来了。
“姚爱呀,你回来了,小立新他们几个又跟大个的儿子傻蛋打起来了。他们几个把傻蛋鼻子打出血了,傻蛋找家来了。我给他洗干净了,他没事回家了。”
姚爱一听,又晕了头。
“这是怎么了?”姚爱有气无力摇晃着脑袋,“二嫂!我好累!”二嫂搂着姚爱“那个姚爱呀!你别生气,小立新的新衣服都给他们撕坏了。孩子难受得要命,你别再说他了,噢!”
二嫂以为小立新哭得鼻涕眼泪,是因为衣服坏了怕他妈妈说他,先就给小立新求情。
其实小立新哭得如此,并非为衣服破了,而是因为傻蛋和那几个孩子辱骂他妈妈。
他告诉军军不要让他妈妈知道。
晚上,姚爱抱着立新,“儿子!妈相信你跟傻蛋他们打仗有一定的原因。但无论谁对谁错,用打仗的方法解决问题,都不对,都不可取。你要动动脑子,解决问题的方法不是唯一依靠武力去解决。你想想,你那样做,多愚蠢呢!”
立新附在妈妈怀里,“妈妈你说的话我都记住了,今后我再不用这愚蠢的方法解决问题了。”
流言蜚语同样不足以让姚爱怯懦。
姚爱坚强了,她不是一个人,景睿回来时,会给她撑起一片天空的。
姚爱看看对面的张老师,张老师木呐呐……
姚爱看看斜对面的李老师,李老师木纳纳……
这都是怎么了?
景睿呀!你怎么还不回来呀。
姚爱好伤心,好无助啊!
竞争者们,仿佛如空中跳伞队员一般,各自都紧紧抓住自己的保护伞。只有这样,才能达到自己的理想的目标和最终的目的。
只有姚爱看着这些人木纳纳的表情,不知如何是好。
“姚爱,我笃定你一定会成为一个好老师,并一定会为教育事业辛苦一辈子,不是仅仅为了糊口谋生而当这个孩子王。”
校长用自信的目光看着姚爱。
“名单我已经报上去了,最后决定是你。”校长给姚爱一颗定心丸。
校长认真与姚爱解释,“不是景睿的原因有二:一、我认为景睿不会长久地做一个小学老师,他的专长不是教学;二、景睿是下乡知青,他会有很多工作的机会。”
姚爱坐在校长室,校长办公桌旁的椅子上,看着校长,她的目光里充满了感激。
校长微笑着点点头,“姚爱,你无需对我存有感激之情。你不是‘姚爱’,你是‘遥远’,我也照样推荐你。做一个尽职尽责的好老师,就是你对我最好的报答。”
姚爱眼眸清澈而明亮,语气坚定而忠恳地表示:“校长,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辜负您对我的希望,做一个合格的老师,一定是我终生的奋斗目标。”
姚爱也没有想到当时的这一誓言,竟成了她一直地追求,无悔地选择,不变地信念!
而当她大学四年里,每每和同学们说谈论起当年那位让她尊敬的校长时,她都眼含热泪,心情难以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