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完了？”老郭喝口啤酒，问道。
“完啦，我开个头，顺时针，该王阳了！”老李把杯里的啤酒一饮而尽。
“到我？”
众人点头，望着他。
只见王阳故作神秘地说：“那你们可得听好了，我这故事有点儿玄，和鬼有关！”
“刚才还是言情小说，怎么到你这儿，就成玄幻了？别故弄玄虚了，赶快说！”赵晶晶碰碰王阳的酒杯说。“上大学那会儿，你就喜欢给女生讲鬼故事，我估计你家莉思就是因为听你的鬼故事吓得扑到你怀里才让你得逞的。”
众人大笑！
“这是真的，不是故弄玄虚！和暗恋有关!但这不是我的故事，是别人的故事。”王阳认真地
众人认真地听着。
“我从小生活在广东一个小城市的弄堂里，四周都是高不过二层的小房子。广东水多，经常刮台风，所以这些房子经常被淹没，水一退，房子底部长满了绿色的苔藓。我们家就在弄堂中间的一栋二层楼房里，房子很小，但广东人爱干净，再小的房子，我妈也收拾得干干净净。我们小伙伴儿们放学后，就天天在弄堂里疯跑着玩儿。但无论我们怎么玩儿，有个地方，是绝对不可以进去，那就是隔着我们家三间房子的一栋楼。那栋楼常年没人住，一把黑色的大锁锁住铁栅栏，里面的门房都紧闭着，透着一股阴气。每当母亲带我从那儿门口经过，母亲都会不由自主地低头紧走，生怕沾染了什么似的。我从小就好奇，母亲越不让我去的地方，我就越想去看看。
上初一那年的暑假，一天中午，我和邻居阿力两人闲着没事儿，打赌看谁够胆进去看看，最终两人趁着大人睡午觉，搬个小板凳儿，踩上去，然后翻过铁门，进到院子里去了。院子里收拾得很干净，可以说是一尘不染，院子里只有两个很精致的花盆，一个花盆里种着菊花，那正是秋天，菊花看得正灿烂；另一盆种着一棵鸡蛋花树长势正旺！”
“咦，打住，你也太会忽悠人了！这多年没人住的院子里有花，还一尘不染！”赵晶晶怀疑地看着王阳。
“确实如此，一点儿不假！”王阳推了推眼镜儿，一本正经地说。
众人互相望了一下，后背感到一丝丝凉意。
“院子里没什么可玩儿的，我们两个就凑到大门透过缝隙往里看。门是朱红色大木门，很厚重，纹理也很清晰，也是一尘不染。透过缝隙，可以看到客厅里，正对着门，摆着一个神台，神台旁边放着一个相框，里面是一个微笑的年轻女人的相片，梳着齐眉的刘海儿，大大的眼睛，白色衬衣。女人长得倒是很漂亮，但看着总觉得阴森森的，瘆得慌。我们顺着门缝扫往左边，猛然一看，有个贴了封条的门，上面好像还有血，吓得我们赶紧跑了出来。
恰好，在门口碰到我大姐，她见我们从这栋房子里出来，吓得脸都白了！我还没来得及贿赂下我大姐让她不要告诉我妈，母亲大人已经慌里慌张来找我了！与以往我调皮捣蛋犯错不同，这次母亲也没骂我，只是很紧张地拉紧我，生怕我要丢了似的。
一回到家，母亲就问我：“看到什么没有？以后绝对不允许再去那院子里。”
我说：“那院子里还种有花呢，一点儿也不怕人！”
母亲说：“不怕人也不许去，再去打断你的腿！”
我好奇地问：“我看到里面有个女人的相片，那人是谁啊？”
大姐插嘴说：“那人是被人杀死的！好吓人的！”
母亲大声吼大姐：“小孩子不要乱说话！”
母亲走后，我死缠乱打追着大姐，让她告诉我那个屋里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大姐就是不告诉我。后来，我又去缠阿力的大哥，用爸爸的一盒香烟，算是套出了他嘴里的话。原来年轻女子叫阿琳，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她爸妈在七十年代初期偷渡到了香港投奔了亲戚，当时让她一起走，她不愿意，不愿意的原因有很多说法，最多人说的一种就是当时女孩子在和一个男孩子谈恋爱，男的不走，她也不走！
后来，她家人去了香港以后，这个女孩子一人在这房子里居住。但有一天早上，邻居发现她家门大开，院子里还有血迹，于是斗胆进去看了一下。不看不知道，一看吓得魂儿都没了，阿琳被人杀死在床上，眼睛瞪得大大的。后来，公安也来了，但破不了案；她一个远房亲戚过来帮她料理了后事，门就锁上了，再也没人来过。但很奇怪，她去世的头半年，每天晚上这里都会传来小声的呜咽声。有的邻居经受不住这种恐惧，想办法搬走了，像我们这样没办法的，搬不走的，只能绕道从这儿走，生怕这里冤魂不散，缠上自己。因为人们都说阿琳是被人杀死的，找不到凶手，报不了仇，灵魂就一直在这儿附近晃荡，谁身子弱就会缠住谁，所以大人们都不敢让自己的孩子去到她家附近。而且，整条弄堂都养成了习惯，无论什么时候，天一黑，就熄灯睡觉。
“但我真看到她家院子很干净啊，如果没人来打扫，那么多年，怎么可能那么干净？”我好奇地对阿力大哥说。
他笑着说：“小孩子，别乱说！”
“真是这样的，你看我裤子，我今天爬了她家铁门，裤子干干净净！”阿力伸开两腿，拍拍裤子说。
阿力大哥脸色突然变了：“那么玄？不过，大人们也经常听到这里有小声哭泣的声音！”
“是不是他们家人请了人来清洁？”我猜测到。
“不可能，那么多年，没人见他们家大门打开过！不过，有一次，我下夜班回家，我倒真看过一个背影从她家出来，当时我吓得魂飞魄散，一路狂奔，后来告诉我妈，我妈说我是自己吓自己！”
“你信鬼吗？”我故作老成地问道。
他们哥俩都摇摇头。
“我也不信，要不，咱俩晚上去看看。”
他们两个互望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夜晚，我们假装睡觉，等大人熟睡后，蹑手蹑脚跑出自己家门，躲在能看见她家大门的别人家卖早点的一个架子后面。
果然，没多久，一个中等男人慢慢地走了过来，悄莫声息地，一点儿声响都没有。只见他来到阿琳家院子里，很敏捷地翻了进去。我们吓得目瞪口呆，想逃但动不了身子。很快，他开始在院子里摸索着做什么。阿力离得最近，看得最仔细。
“扫地，他在扫地！”他小声汇报，“现在在擦门，一点点擦，在浇花！”
过了一会儿，只见院里闪着一个亮点儿，一闪一闪的。
“他坐在那儿吸烟！”阿力小声说。
又过了一会儿，他又重新翻墙出来，看了一眼院子，慢慢走了，背有点儿佝。
“是梁叔！”等到那人走远，阿力苍白着脸说。
“对，是他!整条巷子里只有他佝着背，走路一个肩膀高，一个肩膀低！”阿力大哥也说。
梁叔是附近中学的一位语文老师，就在巷子最头那家住。
很快，整条弄子里都知道了梁叔每天晚上来给阿琳家打扫清洁的事儿。大家顿时明白以前深夜的哭声原来是梁叔的。为什么是他？他为什么每天要来给阿琳家打扫院子？为什么非得等晚上来？
“梁叔肯定是阿琳的恋人！”嘉丽说
“先说一下梁叔这个人，他是个很奇怪的人，深入简出，很严肃，但教学水平很高，人长得也很帅气，只是走路时不知什么原因，一个肩膀稍微高点儿，一个肩膀稍微低点儿。听大人说是他小时候挑担子和爸爸一起卖东西时造成的。平时，我们这些小孩子很少和他打交道，偶尔遇到，也只是喊声梁叔好。他老婆很凶……
“慢着，他老婆？”
“对，他老婆很凶，一般广东女人是既勤劳又温顺，但他老婆不是这样，很凶，我记得最清楚的是那个女人颧骨很高，然后一双深陷颧骨的眼睛，看着就吓人。还说那件发现梁叔半夜扫地的事儿，很奇怪的是，当我们这些半大小子议论纷纷的时候，大人们好像无动于衷，就像是他们很早以前就知道了这个秘密一样，尤其是我妈，当我告诉她这个天大秘密时，她只是面无表情地看了我一眼，说小孩子不要管大人事儿，就完了！
“过几天，小巷子又恢复了平静，没有什么太大变化，家家户户还是照常天一黑就熄灯睡觉，还是不允许孩子到那栋房子附近玩儿。那时大家统一的看法是梁叔就是阿琳的恋人，梁叔因为是他的原因导致阿琳没有去香港，又导致了更坏的结果——被害，所以心存内疚，为了减轻知道的罪恶感，于是每晚过来打扫一下院子，以减轻自己的罪恶。
我的好奇心也只有那么几天，找到了答案，就不再去关注它了。一开学，又忙起来了。后来，我住了学校，再后来，我在省城读高中，离家越来越远，也就淡忘了这件事儿。
再次提起时，是2005年，也是我毕业前一年，旧城改造，暑假期间，我回家，一天晚上，母亲吃完饭后，聊起这个巷子里的故事，又再次说起阿琳的故事。
母亲缓缓地说：阿琳是个好女孩儿，只是爱错了人，实际上，那时根本没有恋人，他是梁叔的学生，暗恋上了梁叔，师生恋，这在当时是不可想象的，何况当时梁叔在乡下有个老婆，但阿琳就不死心，每天就在巷子口等着梁叔，有事儿没事儿就往梁叔家跑，梁叔躲也躲不及。后来，梁叔给她介绍了一个男朋友，那男孩儿来过阿琳家，我们还见到，挺帅气的一个男孩子，也很有礼貌，是一个公安，但阿琳不喜欢人家，来过两次后，就再没见过了。再后来，梁叔的老婆也从乡下来到这里，两人更不可能了；但阿琳就是个死心眼儿，就是不谈朋友，直到被害！女孩子太痴情了，最终害的是自己啊！阿琳被害后，梁叔觉得内心愧疚，总觉得是他害死了阿琳，所以隔三差五趁着夜黑，来院子里打扫下卫生，坐一会儿，算是和阿琳说了一会儿话。梁叔这个人是个好人，他不敢白天来，只能晚上来。我们上了年纪的人，都知道这件事儿，所以也就心照不宣，每天早早睡了，当做不知道这件事儿。没想到你们几个小子那么胆大，非要把这件事儿弄清楚。后来，这件事儿很快传到了他老婆耳朵里，女人要死要活非要离婚，那女人也很能干，改革开放后，帮人收租，赚很多钱，梁叔就是个小老师，她应该早就想离婚，所以抓住了这个机会，就离了。梁叔离婚后，就辞职去了其它地方，到现在也不知道在哪里。不过，这拆迁的事儿，应该他会回来吧。
母亲还真说准了，在拆迁前最后一天，梁叔真的回来了，不仅回来了，还带着一个年轻女人，年轻女人带着一个孩子。三个人不仅回了梁叔家，还回了阿琳家。整个巷子的街坊都惊呆了，因为这个年轻女人简直就是阿琳的翻版，和相片一模一样。梁叔也老了，头发花白，背佝得更厉害了。他也不解释，只一句话：“我女儿！”年轻女子只是点头微笑，那笑也和阿琳一模一样。大家也不敢问，也只是回应招呼。
梁叔喊了一辆车，把屋里的东西收拾了一下，然后拉走了，他们也一起随车走了，留下目瞪口呆的一巷子人。没等大家议论出个结果，拆迁开始了。大家在巷子里住的最后一个夜晚，就这样在惊疑中度过。
再后来，大家住散了，梁叔女儿和阿琳被害一样，成为了一个谜，留在了所有人心中。有人猜测，那女人是不是梁叔老婆，太年轻了，所以他介绍说是他女儿。但立刻有人反对，因为梁叔不会是这样撒谎的人；再说那女人和阿琳长得一模一样啊。也有人猜测，说梁叔最后也喜欢了阿琳，两人生了孩子，但梁叔有老婆，孩子被偷偷送到了阿琳父母那里。后来，梁叔离婚后，就把孩子要回来了。我比较相信后者。“
“我一直很想知道，梁叔每天晚上到一个凶案现场去呆上一会儿，他不害怕吗？想想都瘆得慌！”赵晶晶不由自主抖了下身子。
“这你就不理解了，这样的困惑，我小时也有过。邻居李奶奶去世的时候，李爷爷不让她入馆，就这样搂了她三天，然后才出殡。”老郭说。
“我们看到的是一具瘆人的尸体，但他的亲人看到的仍然是活灵活现的爱人；我们感觉他是在可怕的现场，但他感到的是和爱人近距离的接触，每晚都是一次心与心的靠近与对话！”老李意味深长地说。
众人静默，喝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