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清晨,七点刚过,已经骄阳似火,浅绿的窗帘都被晒得炙热。那雪白的云、微凉的风、喧闹的小集,还有立在水中荷尖上的蜻蜓,都在宣告着新的一天来临。
“砰砰砰砰!”急促的捶门声吵醒了还在熟睡的秦墨,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给身边的宝贝掖了掖被角,这才打开房门。
“秦老师!你今天怎么没起?你快迟到了,还不快些?”捶门的自然就是许祐。
平时的秦墨六点过半就已经起床,当许祐七点起床的时候,他一般都准备上班了。今天一早起来却没见到他,看皮鞋也还在鞋柜里,心知他还没起床,于是连忙敲醒了他。
秦墨挠了挠蓬乱的头发:“可是学校这两天休息。”
“啊哈哈!早睡早起身体好,拜拜!”许祐头也不敢回就冲进了卫生间。
秦墨无奈笑了笑,退回房中。
正要关上门时,许祐的手又顶住了房门。
“许祐同学,还有什么贵干?”
许祐呲牙一笑:“今天我师妹会回校,听说还带着她的小表妹。她表妹是下星期准备入学的新生,本来叫我去高铁站帮她们搬行李的,可是店长不批假。正好你有空,就麻烦你去接接我们的室友可以吗?”
“当然可以。几点呢?”
许祐弯着眉,唰唰就写好了一张小便签,贴在秦墨额前:“十点左右会到,这是她姓名电话。谢啦!”
秦墨取下额头的便条,纸上写着关蓁蓁这个名字和一个电话号码。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共家人。看名字好像是个很不错、很温柔的女孩呢。”
“噗……”许祐喷笑了出来,而后又极力憋住:“是——是个很温柔的女孩!我先去洗脸啦。”
“砰!”浴室的门被关上,里面传出许祐仿若癫狂的笑声。
秦墨看了看浴室方向,又看了看便条上的名字,嘴角抽了抽:“没有那么离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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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点半,江州市天水区高铁站,秦墨和果儿倚着栏栅,一人拿着一杯冰冻饮料,站在高铁站门口,前面还竖了个小小的木牌,上面写着“关蓁蓁”三个清峻的大字。
他们已经等了快一个小时,可是依然没有等到要等的人。给关蓁蓁打电话,电话是关机状态,给许祐打电话,结果连许祐也联系不上她。只好找隔壁小吃店的老板借来一块小木牌,写上关蓁蓁的大名。
果儿捏了捏空空的塑料杯子,仰起头,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的父亲:“粑粑,果果好热好渴哦。”
秦墨白了果儿一眼:“少来!只能喝一杯!”
“呃~~~人家不要站在这里,累死了。”果儿摇晃着秦墨的脚,大有一言不合就开哭的架势。
秦墨鄙视了她一眼,他还真不敢让她在这里哭,不然得引来多少人的围观,搞不好还有人把他当成人贩子。于是,指了指旁边可口可乐的太阳伞和凳子:“我们去那边坐吧。”
有遮阳的伞,有凳子,果儿也才坐了不到一分钟,又摇晃着秦墨的手臂:“粑粑,还是好热好渴。”
秦墨一捏她的小鼻子:“就知道你!不过还是只能喝一杯。”
果儿小嘴一扁:“粑粑,你明明发了工资,为什么还是不肯给你亲爱的女儿再买一杯饮料?”
秦墨无视着果儿故作可怜的样子:“因为饮料不健康,所以只能喝一杯。”
果儿脸一垮:“粑粑,你可不要逼我哦。”
一张十块钱的钞票飞快地递到她的眼前:“爸爸又怎么会眼睁睁看你又渴又热呢,快去买吧。”
果儿轻蔑一笑,抢过钞票,蹦蹦跳跳地往隔壁小吃店走去。
“唉……教育真的要从小抓紧,不然就会教出这么一个女儿。”秦墨碎碎念。
突然,他的面前推过四个大箱子,一个身材高挑的女生大咧咧地坐在他旁边,还不停地抖着胸前的短T恤,没有一点走光的担忧。
“我去!老娘明明记得昨晚有充电的,怎么就没电了呢!许祐的号码我又记不住,现在人找不到,还有四个大箱子,让我怎么搬回去?”高挑的女生将近一米七五,皮肤不白皙,反而呈小麦色,可能是因为搬箱子的缘故,头发和短T恤都有点散乱,却没有给她的姣好面容减分。
“表姐,昨晚你明明玩手机游戏玩到睡着了,你是哪里来的充电这段记忆?”相对小麦皮肤女生,说话的这个女生就显得相当文静。披肩的秀发,编了两条小辫子,戴着一副黑色的塑料框眼镜,大热天穿着深色的花口长袖格子衬衫,却不见一滴汗,手里还抱着一支长长的黑管(单簧管)。
好一个小家碧玉!秦墨不由地在心中默赞了一句。
“呃——”小麦皮肤女生宕机了一下,然后竖起一只脚,踩在可口可乐凳子上:“不要在意这些细节!你想想怎么把四个大箱子搬去截出租车更好。”
“嗯?”衬衫女生瞄了一眼秦墨脚下的小木牌子,然后轻轻拍了拍自家表姐的肩膀,往木牌那里指了指。
“关蓁蓁?”秦墨显然也听到了她们的说话,两个女生、表姐表妹、回学校、手机没电,一切都符合。
小麦肌肤的女生这才扭过头来看了秦墨一眼。
一眼瞬间!
即使炎阳高照,即使是小麦色的肌肤,此刻也掩饰不住女生腮边的淡红。竖在凳子上的脚早已经放下,抖着T恤的手也安分地放在那双长腿之前。
“是啊,你是许祐拜托来接我们的秦同学吗?”此时的关蓁蓁完全没有刚才大大咧咧的样子,反而一副斯斯文文的作派。
“秦同学?许祐是这么介绍的吗?”秦墨摇头笑笑:“准确来说,我应该是你们学校的老师。”
“老师?”关蓁蓁两眼放光:“秦老师,您好。我叫关蓁蓁。”
旁边的小家碧玉轻轻拉了拉自家表姐,关蓁蓁这才记起旁边还有个表妹。
“这是我表妹苏苡祈,以后也和我们住一个宿舍。”
两人相视,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粑粑。”稚幼的声音传入三人耳中,果儿一手拿着特大杯的冰冻饮料,一手抱着秦墨的脚,躲在他身后,只露出半边脸偷看着关蓁蓁和苏苡祈。
“这是我女儿,叫果儿。”秦墨拉过果儿,扬了扬她的小手:“这是关蓁蓁姐姐和苏苡祈姐姐,果果打个招呼。”
“姐姐好!”果儿乖巧地打着招呼。
苏苡祈莞尔一笑,一手抱着黑管,另一只手轻轻捏了捏果儿肉肉的小脸:“好可爱!”
“是好可爱……”相比苏苡祈由心而发的赞美,关蓁蓁就显得异常沮丧,连声音都变得有气无力,甚至腰都微弯了些。
秦墨每只手拉过两个箱子,果儿二话不说就扑到其中一个箱子,像一只考拉一样趴在箱面上。
关蓁蓁正要提醒,其中三个箱子虽然都不算什么,但最大的那个箱子却是放了非常重的东西。例如哑铃,再例如全身负重一套,还例如从家里带给同学的礼物——铅球!就更不要说四个箱子叠加在一起的重量了。
可是下一刻她就呆住了,四个箱子加一个小孩,在秦墨的手中却好像轻若无物,提着三两步就穿过了人群,走下了楼梯。
苏苡祈凑到关蓁蓁耳边:“表姐,你还说有多重多重,看人家提着四个箱子和一个人,一下子跑得影都没了。”
“不要纠结重量的问题。”关蓁蓁瞬间驼了背,有气无力:“你表姐好不容易坠入爱河,又被无情的现实撕破了甜蜜的幻想。苡祈,你就不能安慰安慰我那颗既悲痛又无力反抗的纯纯少女心?”
苏苡祈以手捂嘴,讶然道:“表姐,像你这种堪比恐龙的生物,为什么能说出这种话?”
关蓁蓁不满地瞪了她一眼。
苏苡祈莞尔一笑:“你才第一次见人家,什么坠入爱河,什么甜蜜幻想?”
“什么叫一见钟情,这就是!懂么?”
“不懂。”苏苡祈摇了摇头。
“唉……你还小,不懂也不怪你。你只需要知道表姐我现在就是一个由残片拼凑起来的玻璃瓶子,一触即碎。”
“哇!表姐,你真的是体育课代表,而不是当语文课代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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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刚打开门,关蓁蓁就摔在沙发上,滚了两下滚到风扇边,按下最大风的挡。
秦墨将四个大箱子还有上面的“考拉”拎进屋内,走到风扇的风口处,抖了抖已经染上大片灰尘的白衬衫。
关蓁蓁从沙发上弹起,四处张望了一下,却没发现要找的物事:“你老婆呢,拉出来溜溜!”
“没礼貌。”苏苡祈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关蓁蓁的身后,一手端着水杯,另一手给了她一个爆栗。
秦墨抹了抹额前的微汗,笑道:“果儿五个月大的时候,她就去世了。”声音古井无波。
苏苡祈和关蓁蓁都抬头看着秦墨,一时沉默了。
秦墨灿然一笑:“不要在意,我没有丧偶阴影。”
关蓁蓁眼前一亮!
“吱——吱……”大门被打开,许祐亮着灿烂的笑容:“许大房东冒死翘班回来!”
一室、两厅、四房、五人,欢笑声,一时洋溢了小小的合租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