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伯安只觉得浑身难受得紧,像是被人夹在火上烤一般。只有额头上传来一点清凉,慢慢地,也就不再那么难受想吐了。
他慢慢睁开眼,只见一胳臂远的地方,一高挑的身影正背着他忙着什么事情。
他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什么话。那女子转身将他额头上的而帕子换了一张,见他醒了,又端着茶碗向他靠过来。
柳画娥将那碗放在他床头说道:“喝点凉茶吧。”
陆伯安扯开嘴笑笑刚想道谢,却突然从腹部涌上来一股甜意,“噗”的一身,喷了柳画娥满身的血,在柳画娥惊恐的眼神中再度昏死过去。
这一昏不知过了多久,陆伯安再次醒来时,已经是深夜,柳画娥坐在案板前,案板上点着灯。
陆伯安感觉身体稍微好些,便起了身,却发现身边没有了宋瑾,大惊失色,便要下床来。
“你娘子我抱到我屋里去了,你不必担心。”
柳画娥已经看过来,正板着脸看着他。
“你若不放心,便去看看吧。”
陆伯安做了一个礼,表示谢意,便去那柳氏的房间看了看,见宋瑾正安然地躺在那里,一颗悬着的心就放下了。但又看到宋瑾依旧闭着的眼,又觉得心中怅然,想到此,胸口便隐隐一疼。
陆伯安合上了门,返回到客房,见此时柳画娥已经坐直了在房间里等着自己。
他知道,她有话要问,这将是两人的第一次正式的接触,也是关系到宋瑾和自己能否得救的重要谈判。
见陆伯安在自己身前两步摆了一张椅子坐,坐定,不出陆伯安所料,柳画娥方开口了。
“你可知道柳城出了大事。”柳画娥并没有疑问的语气。
“知道,这几日听村里人说起过。”
陆伯安说完,两人之间的对话就出了一段短暂的空白。柳画娥不再说话,只是看着他。
“那姑娘便是京城的大人物。我是跟她一道出来的,事情发生的时候,我在旁边,就追了出来。”陆伯安盯着她的眼睛缓缓道:”没想到劫走她的人功夫不凡,我纵使使用了伏击,也身受重伤,以至于后来被人追杀,再后来的事情你就知道了。“
“嗯,”柳画娥点点头,“那你伏击的那两人中,是否有‘蜀毒’金秀秀?”
“谁?”
“你不知道?”
“不知,只是他们动了那姑娘,我就要把她抢回来。”陆伯安的声音毫无波动,仿佛再说一间与自己不相干的事情。
“后来呢,那两人?”
“死了。”
“死了!”
柳画娥终于有了一丝丝难以捕捉的表情,带着疑惑和惊讶。
陆伯安笃定地说道:“是的,死了,我确定。”
“在哪儿?”
“不知道,在树林里有间小屋子,很烂。晚上顾着逃跑,没留下标记。”
柳画娥带着奇怪地眼神看了他一会儿,随后说道:”你先早些休息吧,之前看你伤口本来愈合得极快。但你劳作过度,天气又大,中暑了伤口有些裂开了,刚刚我帮你处理了下。”
说完起身走了。
“对了,这几天不要再吃酒了,不然我也救不了你。”她又补充一句,走了。
“多谢。”
陆伯安知道自己过关了,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这时院子外面忽然有了动静,虽然身受重伤,但陆伯安的听力仍是不减,约莫着有些马匹。
可能是上午放出的三人的消息已经带到了。
陆伯安理了理袖口,看着自己身上这辈子头一次穿的粗麻衣服,无奈的笑笑,随后起身出门,迎客!
这村子小休息得早,不过戌时(七点到九点),就有不少人家已经熄灯准备休息了。
陆伯安静静地站在那村口的树顶上,俯视着已经将村子里里外外围成铁壁的黑衣军队,十多名身负箭镞的弓箭手弯腰,悄然无声地翻身上了民房。
他们是陆伯安从京城十二亲卫军中挑选带过来,最可靠的,杀人武器。
陆伯安得意地笑笑。随后,只见有三人骑着战马,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他们便是陆伯安的亲点三位:洪春生,鲁西能,鲁文。
陆伯安从口袋里摸出一张信纸,和一方玉佩用裹住,刷的一声向那三人扔去,三人闻声回头,其中一彪形大汉回手接住,他便是鲁氏兄弟中的老大鲁西能。
“谁!”鲁西能将石头扔在地上,立刻拔刀,随后只听得“嗖嗖嗖”几声,方才陆伯安落脚的树木便插满了箭羽。
洪春生抬手,遣了四五人前去查看,随后又让一名侍卫从地上将那纸条捡起来,侍卫将纸条抬起,在洪春生面前展开,洪春生看后,近半个月来紧缩的眉目终于舒缓,展开笑意,又让将纸条递给鲁家兄弟。
洪春生抬起手,命众人按兵不动,三人一同驱马来到一所民居前。
只见那柴房里有一位身穿麻布衣服男子正坐在灶前,用着竹管子吹火烧水。火光映在那人脸上,是他们再熟悉不过的陆伯安,三人如释重负。
公主找到了。
……
第二天,陆伯安再起床时,只见柳画娥坐在前厅,正给人一位老人问脉,陆伯安并没有打扰二人,便走向柴房做些早点。
早点就是一些粥,和简单的青菜。
天下纷争不断,纵使是还算安稳太平的陈国境内,也时常有所起伏波澜。平常百姓家的粮食有米饭就算家境殷实的,若是再遇上什么旱涝的,怕就只剩下观音土了。
陆伯安在柴房里忽然想到这些,不禁有些迷茫。
回神时,那老人提了药包嘴上不停地喊着“恩人恩人”地走了,陆伯安将青菜粥端了上来。
这次那桌上摆了两副碗筷。
“你这几天少忙些吧。”柳画娥将诊脉垫收起,坐在桌前说着。
“不碍事,自小那些大夫就夸我身体好,好得快。”陆伯安倒有些小孩子性格的说道:“只是这……”
“我要问你一件事。”柳画娥夹了一叶青菜,若无其事地问道。
“你说。”对于被打断的陆伯安,他倒毫不在意。
“你愿意为你那娘子舍掉性命?”
“啊……”陆伯安知道她有话要说,放下手中的碗筷,说道:“当然。不过,她虽不是我娘子,却如同我亲妹妹,我当然愿意。“
”当真?我可并不是在说笑。“
“当真,我当然不是在说笑。”陆伯安对她笑笑,那眼神柔和却又坚定。
“再说,姑娘不是说我的时日不多了么,那我这条贱命还有什么不值得的。”陆伯安仿佛觉得太过严肃又开玩笑道:“哦呀,不过这大号春光确是不下心连同姑娘一起虚度的,也算不白活。”
柳画娥忽然放下手里的碗筷,用从未有过的求知般的灼灼目光瞧着他说:”你怎知这半年你会比换她一生都值?“
陆伯安被她的正经吓了一跳,不过想来她寻常也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人物,便又摇摇头笑道:”我这一生到现在,不过都是为了别人而活罢了。“
柳画娥突然冷笑道:“呵,为别人而活?那你可想过为那街头沦落老乞丐而活?“
陆伯安不知她为什么变得如此激动,一时被说得语塞,刚想再说些什么又被她打断了:“罢了,你先好好想着如何恢复吧,过几天需要几味药材你去采回来。”
“嗯?”
采药这等事倒是她第一次提出来。
“你那娘子身上的病,需要那几味药材。”柳画娥说出来时就像是在说一件极其平常的事情。
倒是陆伯安震惊得将那筷子都要掉下来了。
“当真?你有法子了?”陆伯安连忙问道。
柳画娥并不理会他,走向了自己的卧室。陆伯安倒是习惯了她的为人处世的方法,也不觉得她这么冷有什么不对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感觉今天她有点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