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微润过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空气里依旧透着一丝薄凉。风儿穿过树梢,掠过湖面,柔柔地撩拨着少女乌黑的发丝。宿安静静地坐在湖边,手中的红色蔷薇以骄傲优雅的姿态绽放着,她垂眸,浅浅的笑容在唇边漾开。
不远处,宿宁时而托腮凝望着手握蔷薇的女孩,时而俯下身在画板上细细描摹。纤细的手指轻握画笔,深深浅浅的线条在纸上铺展开来,渐渐勾勒出女孩柔美的轮廓。
“小宁,画好了吗?”宿安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只略微抬眸,眼神恳切地望着她,“花儿都要谢了。”
“姐姐,你再坚持一会儿,很快就画好了。”她抬手将落到侧脸的短发拂到耳后,莞尔一笑,便动作娴熟地开始上色。
画板上,女孩一袭素白长裙美丽优雅,袖口略宽呈喇叭状,更衬得一双皓腕纤细动人。裙摆自然地铺展开来,像是翩跹的白蝶。身后明澈的湖面倒映出女孩清丽的容颜,蔷薇盛放,娇艳欲滴的色彩为女孩白皙得近乎透明的肤色增添了一丝瑰丽。
“小宁,你确定你画的是我吗?”宿安凝视着画面,语气有些无奈。
宿宁无辜地眨眨眼睛,“姐姐是在怀疑我的画技咯。”
“我当然相信你,”她缓缓抬头,目光却投向了别处,“我只是,觉得自己没有你画的这么美。”
我只是,不敢相信自己。
湖畔一抹纤长的杏色身影缓缓行来,风掀起她额前的垂发,露出白皙光洁的额头。行至身前,女子福了福身,脆声道,“大小姐,二小姐。林少爷回来了,老爷正找你们回去呢。”
平静如深潭的琥珀色眸子漾起一丝涟漪,宿安仿佛听见,那株隐在心底深处,不见天日的白莲,刹那间绽放,纯白如雪,幽香萦绕心间。
他,真的回来了吗?
“素衣,”宿宁全然没理会她说的话,“你来得正好,快来看看这幅画。”
素衣自小便没了父母,又被自己的亲叔叔卖到宿府做了丫头。所幸,宿家姐妹待她极好,都是小姑娘,又年龄相仿,于是几人相处起来甚是亲密。她起先因着自己低贱的身份而小心翼翼,半分不敢僭越。但是她们从未拿她当下人看待,也毫无小姐的架子。宿安与她说话总是温和亲近,甚至她的名字,也是她为她取的。她依旧记得,小女孩拉着她的手,轻轻吟着晏几道的《望仙楼》,“素衣染尽天香,玉酒添成国色。姐姐一袭白衣甚是清秀,不如就叫素衣吧。”宿宁平日里得了什么有趣的玩意儿也总是乐意与她一同分享。心里的墙,渐渐消失。。
宿安朝她挤眉弄眼,她心内了然,略一颔首,便开始欣赏起眼前的“大作”。画中人儿如一株丁香静悄悄地在湖畔盈盈绽开,碧水蓝天下,竟透着一种空灵的美。如此生动,像要从画里走出来。
“二小姐的画技真是越来越好了,”惊诧之色微敛,便看向宿安,“真是太像了。”
宿宁拍拍她的肩,粲然一笑,颊上露出两个甜甜的梨涡,“好眼力!”
“好了小宁,你没听素衣说爹正找我们吗?”说完下意识地用冰凉的手指轻轻碰触微微发烫的脸颊。
宿宁饶有兴趣地盯着她的脸,随后兴奋地拍手打趣道,“姐姐脸红了,姐姐着急去见林夏哥哥。”
“小宁,林夏突然回国,定是因为林伯伯的病,你不要乱说。”
“好啦,姐姐别生气了,我不说就是了。”宿宁识趣地摆摆手,模样乖巧地蹭到她身旁,挽着她的胳膊,“我们快些回家吧。”
暮春的风总是暖暖的,空气里最后一丝寒冷散尽,街道上行人渐渐多了起来。平日里待在闺阁之中绣花的少女,也都停下手中女红,在丫鬟仆从的陪同下出门。仿佛只为在春意阑珊之前看一眼落英缤纷,听一声鸟啭莺啼。有些身份特殊的人甚至只能在经过柳絮纷飞的湖畔之时,掀开轿帘,匆匆一瞥。
即便置身于熙熙攘攘的人群,男子修长英挺的身姿依然格外出众。身侧是青灰色石砖堆砌而成的院墙,院墙之内隐约传来一缕木兰幽香。男子蓦然驻足,原本并不宽敞的街道也因他突然停住步伐而略显混乱。
闭上眼,仿佛穿越了一段冗长的岁月,而时光尽头,她依然是那个有点顽皮有点任性的小小女孩,会偷偷地爬树翻墙,会在先生讲课时睡着,会把手里刚买的槐花糕送给街头的小乞丐,会嚷着要和他一块儿出去玩。而他,也依然是她无话不谈的大哥哥,会宠着她让着她,会为她编漂亮的花环,会耐心地教她画画,会在她耍赖不想走路的时候背起她,走过一段很长很长的路,直到她在他背上睡着了,喃喃地说着,“林夏哥哥。。你真好。。”
有人说,那些习惯回忆的人,只是在现时的世界里活得太累太累了。。才会执着于过往的美好。
轻轻摊开手掌,精致的水晶蝴蝶发卡在阳光下光彩夺目。她会喜欢的吧?她一定会喜欢的。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在唇边绽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