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双川直视着她,目光带刺,唇角勾起,那抹嘲讽的意味更加明显,一字一顿道:“这正是儿子要问母亲的。”他蓦然拔高了声音,如同一只受了伤的野兽,,那话语里透着极度的失望与愤怒,听着却寒冷刺骨:“母亲!妹妹进门,规规矩矩的给您见礼,她做错了什么?你们要这样为难她,难道这就是父亲所说的是一家人?你们就是用这种方法来接受我们,用这种方式来祝福你们的儿子女儿?咱们严家在方圆百里之内也算是有头有脸,家风更是清正严谨,没想到居然也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来对付一个柔弱无害的女子,咱们严家的颜面何存?”
说罢,严双川愤怒的拉起严雪蔓的手,沉痛道:“离开京城前,舅舅那样郑重的把你交给我,让我一定要护得妹子你周全,没想到,才进门就让妹子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是我不对,是我太高看某些人了,既然这个家不欢迎咱们,妹子,咱们离开便是,天下之大还愁没有咱们的容身之地吗?”
“川儿……事情还没查清楚,你发什么脾气?”严青峰急声喝道,若是严双川就此负气离去,只怕不出一个时辰,整个县城就会盛传他严青峰如何如何喜新厌旧,忘恩负义,口是心非,故意刁难儿子女儿,那他的名声就算毁尽了。而且严大老爷虽然有点渣,可是真的是想念儿子女儿。
严双川回头,悲戚道:“父亲,这还用查吗?这软垫可不是我们带来的,是家里精心准备的,父亲,您可以不接受我们,但您不能这样羞辱我们。”严双川将“精心“两字咬得极重。
严雪蔓也忙劝道:“哥,不要这样跟父亲说话,父亲肯定不知道这事,说不定……说不定这软垫子是这里用来惩戒犯错的丫头用的,下人们不小心,拿错了……”
宁秀云听着,心中一亮,忙道:“是啊是啊是下人们拿错了。”
“拿错了?刚才是哪个下人拿的?”严双川厉声道。
一个丫鬟战战兢兢的站了出来,结结巴巴的说:“大……大少爷,是,是奴婢……”原来是严雪珠身边的银柳。
宁秀云率先责难:“你个死丫头,平时在小姐身边做事就毛毛糙糙,教了你多少回,还改不了老毛病?也不瞧瞧今天是什么日子,居然拿错垫子,我看你是不想活了。”心里却在大骂严雪珠:“蠢货蠢货,你要搞花样也挑个别处的丫鬟那。银柳是你的贴身丫鬟,现在谁不怀疑是你捣的鬼?真是死蠢死蠢的!”
严双川眸光一敛,眼里凝着阴戾的寒光,咄咄逼人地沉声发问道:“这垫子里掺杂了这么多石头,一拎便知分量轻重,银柳又不是傻子,连轻重都分不清楚,若非有人授意,她一个丫鬟,就算借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
拿错一说被严双川轻而易举的推翻。
银柳吓的噗通跪地,都怪她猪油蒙了心,二小姐给了她几个赏银,说是给大小姐来个下马威,叫她吃个暗亏,大小姐肯定不敢言语的,谁知道,大小姐会跪出血来,她还特意选了些小一点的石子放进去的……这下好了,她铁定要背黑锅了,银柳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宁秀云手心里渐渐冒出汗来,心知今日之事已难善了,严双川原本就恨他,如今被他拿了错处,若是不能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他岂会善罢甘休?可恨的是,她还不能追查,一查就会查到死蠢女儿身上,这个臭丫头,将她陷入如此尴尬的境地。
严青峰也在怀疑严雪珠,严双川虽然称宁秀云一声母亲,但他很清楚,严双川心里是痛恨宁秀云的,这下让严双川借题发挥,非闹到人尽皆知不可。严青峰不由恼怒的瞪了宁秀云一眼。这个老太婆是怎么教女儿的?闹成这么大的事!
严双乐很着急,这事情没法交代啊一交代岂不把母亲给交代出去了?心中不由埋怨,平日多么精明的母亲,怎会在这个时候犯糊涂?再看严双川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刚才一直做布景板的严双乐只好起身相劝:“大哥啊今天是你们回家的大好日子,何必为了一个不醒事的丫头生气?”
又道:“母亲,您也不能念着银柳伺候了妹妹几年就对她心存仁慈,咱们严家可不是规矩不明的,您应该重重罚她,好给大哥大姐一个交代。”
宁秀云明白这是自个儿子在给她找台阶下,忙顺着杆子往下爬:“乐儿所言极是,是母亲太过心慈手软,治下不严,是母亲的不是。”当下沉了脸喝道:“银柳,你今日犯下大错,若不重罚与你,难消我心头怒火,来人,把银柳拉下去重责二十大板。”
银柳吓的瘫坐地上,可怜巴巴的看着夫人,又看看小姐。却是一句辩解的话也说不出来,她心知,这已是最轻的惩罚了,若是把小姐供出来,只怕会更惨。
“且慢”严双川出声喝道。
他冷漠的看着宁秀云,明明是那么温柔的声音,听着却寒冷刺骨:“母亲都不问银柳为何要这么做?还是……母亲心虚?”
“川儿,你这是什么态度?怎么跟你母亲说话?”严青峰想阻止严双川深究下去,但声音显得很心虚。
宁秀云被严双川逼视着,退无可退,无可奈何,只好喝道:“银柳,还不从实招来,若是有半句虚言,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她用一种威胁的眼神死死地盯着银柳,希望银柳能放明白一点。
严雪蔓一直在观察雪珠的神色,看她时而松口气,时而又紧张得坐立不安。严雪蔓心如明镜,这次八成是自己这个所谓二妹搞的鬼。哼……这回轮到她看好戏了,希望哥哥能给力一点。
银柳在严家的时日不短,早已摸透夫人的脾气,别看夫人表面温和贤惠,其实心狠手辣,得罪了夫人还不如得罪少爷……银柳下定决心,痛哭流涕道:“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看大小姐几年不回家,不知道来孝敬老爷夫人,惹得老爷夫人伤心,奴婢就把大小姐给恨上了,就想着整大小姐一整,奴婢原也没想到大小姐会受伤,都是奴婢愚钝无知,奴婢愿意受罚。”
宁秀云暗暗松了口气,还好银柳是个明白人。
宁秀云身边的管事妈妈方妈妈这会儿才找到机会插嘴,瞪着眼骂银柳:“说你没脑子你还真没脑子,老爷夫人少爷小姐都是一家人,如何会伤心?你一个丫头,不本本分分做事,妄自揣测主人之意、自作主张去捉弄大小姐,我看你真是活腻味了。”方妈妈骂完,又喝道:“还不快将这个不醒事的蠢人拉下去。”
严双川当然不会相信银柳的话,他一摆手,道:“慢着,恶奴欺主只罚二十大板是不是太轻了?如此胆大妄为,却只略惩小戒,只怕以后这种事还会层出不穷吧”
宁秀云被逼到无路可退,深深呼吸沉下脸:“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严双川嘴角一抽,眼底冷意如霜,静静说道:“若是我没有记错,按我大赵律法,恶奴欺主,理应杖毙。”
银柳大惊失色,咚的瘫坐在地上,她睁大双眼无法置信地看着大少爷,人人都说大少爷温润如玉,他怎么会这么狠绝?!
她自然想不通,她也更不会想到,自从娘死后,亲妹妹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成了大少爷心中的那片逆鳞,触者必死。
此时她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她不想死,不想被活活杖毙,强烈的求生本能,让她忘却了出卖二小姐的后果一样严重,她手脚并用跪爬到严双川脚下,哀求道:“大少爷,奴婢错了,奴婢不该听二小姐的话,是二小姐指使奴婢这么干的,奴婢没有办法啊……大少爷,请您开恩呐……”
严雪珠闻言花容失色,跳起来指着银柳气急败坏道:“你……你胡说,我什么时候指使你来着?”
宁秀云的心猛的提到了嗓子眼,这个死奴才,早知道,刚才就该先将她乱棍打死。
严青峰则是痛苦的抚额,闹得这叫什么事儿啊!
严雪蔓心底冷笑,银柳,你还真是给力。
银柳哆嗦着慌忙从怀里掏出个荷包:“这是小姐赏奴婢的,还说事成之后还有重赏……”
严雪珠气急,冲上去一把夺过荷包,扔在地上,重重踩了几脚,嘴里大吼着:“你胡说你胡说。”她回头急切的对宁秀云说:“娘,这死丫头她冤枉我,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银柳也急了,既然已经将小姐拉下水,她只能紧紧攀住这根救命稻草,她哭道:“小姐,是您说不会有事的,出了事,您会担着,奴婢这才大了胆子,奴婢替您办事,您不能不管奴婢啊……”
严雪蔓心里替银柳加油:咬,再咬,狠狠的咬,狗咬狗一嘴毛,看不闹得你们人仰马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