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羡唇角微勾:“看来你还不算太蠢。”
萧月笙欲言又止,却听他清冽的声音传来:“我自小非常崇拜苏先生,总想着有一日能他收我为学生。三年前他拒绝了我,后来,便传来苏先生已经收了个学生,就是你。”
萧月笙挑眉:“所以你嫉妒我?”
阿羡冷哼一声:“你以为我是那等心胸狭隘之人?我讨厌你,不过是因为你自私自利任性妄为!”
他说这话,萧月笙却一怔,万分不解。
阿羡道:“苏先生一心为你谋划,而你却完全不懂苏先生苦心孤诣,抛下先生在京都自生自灭!苏先生知你心性,早在邑阳镇之时,便想你会不喜欢皇宫的勾心斗角,知道你受不住皇宫的百般条条框框,甚至算到你会反悔去皇宫认亲,可他还是执意选择你,与我一赌。而你呢,心里没有半分愧疚一走了之,可想过苏先生的处境?”月光从窗台照进来,阿羡转头看她:“自苏先生收下你,如今已经三年了,这三年花费在你身上的心思,你装不懂,后来更是逃离皇宫,如今又假惺惺担心什么?”
他每说一句话,萧月笙的脸便白上一分:“我走了,先生就可以选择别人了,以先生才能,辅佐别人总比辅佐无依无靠的我要容易些。”
阿羡冷笑一声,顿时坐起来,目光冷漠:“苏先生是谁,何须你成全?他若是愿意选择别人,又怎么会三年前就找到永安无公主名分的你?”
萧月笙感觉全身血液渐渐凝固,良久,才缓缓道:“你,不是一直想让苏先生辅佐你,又为何对我说这些?”
阿羡闭眼:“你听过上古神兽白泽吗?化作人入凡间选择了一个人至死辅佐,苏先生……我只是替苏先生不值。罢了,你无心也好,省的……待解决了明天的事,我送你回永安。”
萧月笙心里大痛,离别之前她字字诛心,伤了苏折卿,此刻却成了她刺入心中的利剑。
阿羡以为他将一夜无眠,没想还是睡着了,还做了个梦,梦见自己跑在森林里,跌倒了被只大熊压住,压的他喘不过气来,终于睁开眼睛,便看到自己身上压着萧月笙,萧月笙手脚并用的爪着他不放。
阿羡眉头跳了跳,刚想把人掀到床下去,入眼看到她眉头紧蹙的睡颜,没了平日的伶牙俐齿气死人不偿命,反而多了几许不安,唇边低喃:“苏先生……”
她看见了苏折卿,他被人强行抓起来,身上的白衣早已血迹斑驳,看不出原来谪仙之色。
“苏先生!”她吓的肝胆具裂,几乎是立即冲过去:“住手!不许打苏先生!”
可那些人仿佛跟没看到她一般,质问苏折卿道:“大胆刁民,竟敢私自放跑六公主,你可知你犯了多大的罪?!”
“不!我在这,我不跑了!”她叫道:“苏先生,我不走了,你们放了苏先生!”
可不管任由她怎么说,那些官吏都仿佛没看到一般,长而粗的皮鞭顿时狠狠朝苏折卿抽过去!
“苏先生……”萧月笙立刻惊坐起来,额头满是冷汗,然后她便看到被踢到床底下一脸烦躁的阿羡咬牙切齿:“……混蛋!是谁说自己睡相挺不错的!”
明窗暖光,阿羡顶着黑眼圈脸色不虞的打开门,丢出个脸色苍白跟鬼似的的萧月笙,门口侯着的裴琰和阿宋彼此交换了个眼神,掩饰住惊奇,垂脸道:“已经备好了早膳,少东家可要现在就用?”
阿羡冷漠道:“滚,没事别吵我!”
说完,“砰”的一声门关上了,萧月笙摸了摸鼻子,阿宋和裴琰好奇:“萧姑娘,你怎么在……少东家的房间里?”
“昨晚,发生什么事了?”
“这个,说来话长。”萧月笙扶额叹。
阿宋和裴琰顿时交换了个眼神,脑补了许多内容,然后冲她露出一个肃然起敬的表情。
京都苏宅。
水中九曲回廊延伸,连着立在湖中心的水榭亭台,映入碧绿湖波,只见湖里白莲已经开绽,荷叶接天连碧,任莲香静静氤氲,缭绕的香气里有一种孤傲似的忧悒,自赏般的冷清。
石桌前,男子拭着衣袖细致煮茶,修长的手骨节分明。
他白衣洁净,如一颗昆仑美玉,落于东南一隅,散发着淡淡光彩。
这时便听回廊边响起一个轻轻的脚步声,伴随一道低沉的笑声而来:“苏先生雅兴亲自煮茶,这杯好茶,可是在等在下这位不速之客?”
苏折卿神色淡淡:“有客远道而来,可惜寒舍无酒招待,粗茶淡水,不知是否嫌弃?”
“不嫌弃不嫌弃!”那人一拢青衣常服,玄纹云袖,拎着一把折扇,俊逸的脸言笑晏晏,颇有几分狐狸似的精明与狡猾:“苏先生亲自煮的茶,可是千载难逢千金难求,某些人想喝,却没这个福分呢!”说罢执杯轻饮,没有注意对方因他的话,执碧玉清壶的手微顿,长睫微垂,眼眸里的情绪叫人看不透。
“说起来这是苏先生新买的府宅?修容倒是别致,别有一番心思,坐在这水榭亭台赏莲,着实令人心旷神怡。”青衣男子突然展开扇子,话锋一转,别有深意:“这宅子都买了,正主却拎着包袱跑了,真正叨着你不放的,你又视若无睹。”
苏折卿凤眼微抬,轻笑:“看来临安世子是为你三弟来打抱不平的,世子消息这般灵通,身边能人异士不少,你们临安王府又何须苏某横加干涉?”
被道破身份,男子浅笑依旧:“诶,先生这话可是错怪奕之了,我那三弟,自幼被宠惯的厉害,在临安小霸王的名声远播,此番跟着苏先生离开临安城,终于没有那些官员在我耳边哭诉,这我得替我家那个老头子感谢苏先生管教这个小魔头。”青衣男子折扇掩去半边脸,只露出一双狭长的眼睛笑眯眯:“再说苏先生是天机阁的人,问四国谁不想招揽苏先生,只是先生向来有自己的主张就是了。”
苏折卿不语,执手斟茶,白衣出尘。
青衣男子执杯茶饮,微叹:“我知道先生不主张我们进京都,不过是某些人啊,对苏先生过于上心,知晓苏先生此次天机阁任务使然,担忧先生遭人不测,特令奕之,无论发生什么,务必护先生周全!”
这是青衣男子第二次提起某些人,这一次,苏折卿却是神色无波,任由青衣男子如何看,都不显露任何情绪:“哦?那真是苏某三生有幸。”
青衣男子看了会儿,像终于放弃了探寻什么,叹了口气,悠悠开始了另一个话题:“听说,你让阿羡送那个小姑娘离开京都?”
“有何不妥?”
“这是新的计谋,欲擒故纵?”青衣男子似乎在想措辞:“你知道他们两个人立场的,阿羡平时若不是你镇着,估计早就忍不了对那个小姑娘出手了。此番他们两人去,若是小姑娘反悔,苏先生就不怕阿羡一急……小姑娘有去无回?”
苏折卿淡道:“我信阿羡,你作为兄长,却不相信?”
青衣男子呵呵笑:“我是不敢保那个小魔头,不过苏先生如此笃定,我就放心了。苏先生接下去有何安排,尽管吩咐。”
午时已至,被邀请赴舞宴的少东家姗姗来到画舫,身边还带了一个蒙面丫鬟,和一个账房先生。
金老板坐在主位上,高衍坐在宾位上,朗声笑道:“少东家少年俊杰,小小年纪闯南走北,令我等钦佩啊!”
少东家阿羡点头道:“其实我也挺钦佩我自己的。”
金老板哈了两声,突然不知道怎么接下去,萧月笙适时出来打圆场:“金老板才是真正俊杰,他日相逢,我们少东家还需金老板多多提携。”
有人给台阶,金老板自然顺着台阶下,笑道:“自然,自然。”
少东家要喝酒,给了身边的丫鬟一个眼神,丫鬟给他斟好。少东家肩膀酸,又给了丫鬟一个眼神。
丫鬟忍辱负重接受各种差遣,最后忍不住脚底下踩了踩少东家两脚。
独自饮酒的高衍眯着眼瞅着萧月笙,突然道:“少东家身边的丫鬟身姿不错,怎么蒙着脸,怎么,不能以真面目示人?”
萧月笙身形紧绷,这高衍,是看出点什么了吗?
少东家转了转手中的杯子,闻言,凤眼微抬,随意道:“小花入京水土不服,脸上长了不少疹子,我嫌她丑,遮住脸别吓人。”
萧月笙暗怒,谁是小花?谁长了疹子?谁长得丑?
这家伙真是逮着时间就损她,偏偏她还不能发作!还得一副“我丑我自卑”的模样。
“不对吧,听说昨晚是这丫鬟伺候你一宿?这真长得难看,也不能做个暖床丫头吧?”
萧月笙整个人都僵硬了。
阿羡沉默了会儿,才淡淡道:“只带了一个丫鬟,没办法。”
这声没办法,听在金老板耳边真是无奈万分,顿时呵呵笑道:“看少东家身边儿没什么知心人,我这画舫里的姑娘,个个都是妙人,等她们舞一段,少东家看上哪个,只管说便是!”
笙乐响起,身着红色般艳丽的舞衣女子有序的翩跹而来,舞姿轻盈,薄衣如日落红霞,时而花开,绚丽夺目。只是,一人于众多舞娘里身姿显得僵硬,很是突兀。
萧月笙看的眼角直抽,她的四皇姐,混入当卧底怎么都当的如此醒目?眼见舞娘分散两队迤逦而行,四公主踩到别人的舞裙,自己站立不稳,累的后面的人纷纷倒下。
金老板怒:“怎么回事?没吃饭吗?给客人跳个舞能摔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