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刘搀着黎种民往里走,盯梢的人显然发现罗烈不见了,但是没有办法,只能跟在老刘的身后。老刘扶着黎种民走进一家涮肉馆。这家涮肉馆店面宽大,有点像人民大会堂的宴会厅,上百张桌子码放得整整齐齐,而且还不显拥挤。他们一直往后走,直到餐馆的深处才停了下来。这里靠近后门,出门向西是洗手间,向东就是后楼的电梯间,如果不下直梯,再一直向东,进一道小门,就能拐进一家游戏厅。从逃跑的角度来讲,这个位置有地利之便,得天独厚。
老刘拿过菜单点菜,戳戳点点几下便作罢。不一会儿,服务员就端来了小火锅、羊肉和涮菜。老刘也不谦让,不等火锅烧开,便扔进去半盘子羊肉,甩开腮帮子,一顿大嚼。黎种民有一种美德是现在的人所欠缺的,就是爱惜粮食,见到吃的就像见到了亲人。他筷子飞舞,扎、挑、撩、扫,使得恰是好看。老刘一边擦头上的汗,一边抬头张望,一眼便看到坐在不远处的两名便衣警察大眼瞪小眼,直咽口水。
他坏笑着夹了一筷子魔芋丝扔进黎种民的小火锅里,黎种民嗔怪不已,嘴里翻滚着羊肉,含糊地埋怨着:“你这是干什么,我不吃这玩意,肉,有肉就好!”
老刘嘿嘿一笑,说道:“黎大爷,您慢慢吃,钱我点菜的时候就已经付了,只多不少,您想着找零就行,我得找机会闪人了。记住,您别和警察透露我们的事。”
黎种民眼皮都没有抬,一边低头猛吃,一边回答:“别废话了,你给我再要几个芝麻火烧,就可以滚蛋了!”
老刘一乐,大声叫道:“服务员,再来八个火烧,热乎的!”说着,他站起身,倒退着往后门走,嘴里还逢场作戏地说道:“大爷,我去厕所,您先吃着!”
老刘之所以退着走,其实是稳军之计,他不想让那两个便衣起身太早,他要给自己多争取点时间。老刘退到门边的时候,一位警员已经起身。老刘暗道不妙,隐身门外,撒腿就跑。他心中暗自祷告,千万别霉运当头,最好在那个便衣发现之前赶上电梯,实在来不及,也要让他跑进游戏厅才好。两秒钟不到,老刘就蹿到了电梯间,他的****运实在是太好了,三部电梯中间的那扇门刚刚就要关闭。老刘伸出大手,挡了一下,人也顺势钻了进去,之后狂按关门键,电梯门终于闭合。
长途大巴在京石高速公路上飞奔,两边都是一望无际的农田,绿油油的庄稼长势喜人,如海浪一般,在微风的吹拂下涌动。远处,田间陇头的后面,还有村庄瓦舍,此刻正炊烟袅袅。在视线的尽头,就是无尽的蓝天白云,和地平线上起伏的山峦。那些山还不见巍峨险峻,仅仅是一些黛青色的线条。大巴在往西开,逐渐就看到了钢筋水泥的建筑,虽然不太高大,但是现代文明对于自然改造的痕迹越来越重,一股都市所特有的匠气扑面而来。
穿红色制服的乘务员再次起身播报:“尊敬的旅客朋友们,石家庄北休息站就要到了,我们将在这里停车十分钟,大家可以上厕所,稍事休息。然后,我们将进入太旧高速,驶入山西路段,中途不再停车。”
小姑娘略带太原口音的普通话听起来很好听,叶冬拍了拍前排的靠背,招呼烈山一起下车活动活动。三个人早腰酸腿疼,难得出来透气。叶冬掏出烟,递给任桓一支。烈山站在一旁踢腿、弯腰,做拉伸。任桓说了一路,此刻心里说不出的敞亮,他觉得天怎么那么蓝,空气怎么那么芬芳。看来,人的心里最好不要装太多的秘密,秘密多了就会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就会让人烦躁,失态,甚至做出错误的判断。
叶冬一边抽烟,一边回想着刚才任桓所说的话。他似乎捋出一条脉络,虽不准确,但大致如此。显然,父亲和脚趾是雇佣关系,买家就是脚趾,他是不是完全代表梁若兮,还不得而知。卖家一方来自于甘肃靖远,他们才是偷盗金印的人,这伙人以阿霍、泰哥为首,而这两个人绝不是幕后的主使,充其量是先锋官,打头阵的人。火车上的那伙维族人,以少了半只耳朵的神秘人为首,他们应该代表着另一股神秘的力量,这伙人的目的就是抢夺金印,颇有几分螳螂扑蝉、黄雀在后的意味。从目前的现状来看,父亲肯定已经把金印藏到了万佛峡,之后,他才算真正意义上的失踪。
叶冬心里一阵茫然,这个万佛峡到底在哪里呢?父亲为什么偏要把金印藏在那儿?他隐隐中有一丝不安,感觉这次交易并不寻常,特别有几处细节让他不解。第一,既然脚趾是买家,他不在现场,只让父亲去验货,交易怎么完成?也就是说脚趾和靖远那伙人到底是什么关系,怎么会有如此之深的信任和默契;第二,火车上的那伙维族人,完全可以倚多为胜,即便抢不到金印,也可以绑架要挟,怎么就轻易放手了。这到底是欲擒故纵还是逼不得已;第三,按照任桓的讲述,那伙维族人没有下车,那么是谁赶到了柳园,又一路尾随父亲,在他藏好金印后,把他劫持了呢?这一点很重要,如果是一个对父亲不了解的人,根本做不到。叶冬突然想起了王磐说过的话,“关应龙在靖远!”难道会是他?叶冬突然间有一种感觉,金印的事和地图的事一样,只是整个秘密中的一环,而且牵连甚广,如果不能正确解读,恐怕也得走许多弯路,有可能就像对待地图一样,只有任其自然,才能逐渐看清玄机。
“上车啦!”乘务员站在车门边高喊。
三个人依次上车,又坐回到最后排。大巴车拐出石家庄北服务站,向西南方向行驶。没多久,就拐进了太旧高速公路。
这里的风光和之前的华北大平原有着天壤之别,高速公路两边高峰耸立,怪石嶙峋,连绵不绝的太行山脉像一道屏障拦在眼前,南北迤逦,气势雄浑。公路就像一条盘旋在山间的玉带,随山势九曲十八转,瞬间让人转向。军旅大诗人——陈毅元帅曾写过一首咏太行山的诗,诗里有这么几句:“山峡十九转,奇峰当面立,仰望天一线,俯窥千仞壁。”说的就是太行山的险峻,正所谓万山峮嶙、森矗隆崛。《列御寇》里有愚公移山的故事,也与太行山有关。说的是愚公敢教日月换新天,非要移走太行、王屋二山,后来“帝”感知,这个帝应该是指东皇帝俊,便命令夸娥氏二子把山搬走。夸娥氏上命难违,又不想徒费力气,就把太行、王屋二山从河北南部搬到了河北的西边。看来天界里也有欺上瞒下这一套,且自古有之。
大巴车进入了山区,阳光不再那么明亮耀眼,时明时暗、山阴纵横,让人感觉到跋涉的艰难。
叶冬看了一眼任桓,信口问道:“任桓,我就是想不明白,好好的,你为什么要挖圆城寺?你怎么会知道那里埋藏着宝物?我听说这座寺庙香火很旺,这其中的风险是不是太大了点?”
任桓摇头叹气,一脸的懊悔之情,无奈地说道:“哎——,都是听了脚趾那瘪犊子的话。我哪知道圆城寺地下还藏着宝物!是他说的,而且还告诉我,那里以前就被人盗挖过,后来因为别的原因中止了,盗洞都是现成的,只要从寺外挖一条地道,连通原有的盗洞,就可以启出里面的珍宝。我问他,那地下都藏着什么东西,他说,有‘大明洪武东空皇帝’的黄金牌位,就是朱元璋的牌位,还有无数的金银珠宝,这些东西都可以送给我。但是他要里面另一件藏宝——金汁儿书写的《甘珠尔》大藏经。我也是贪财,当即就答应了他,可谁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你等我见到他,非削他不可。”
叶冬接着问:“那你们把东西取出来了吗?”
“快别提了,取啥呀,人命都搭进去好几条,眼看着有好东西就是拿不出来。”
叶冬不解,继续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讲讲,我怎么听脚趾说,发现了影骨舍利,还有一道石门?”
任桓接着叹了一口气,说:“你别听他瞎叨叨,脚趾嘴里没实话!圆城寺不好挖呀,这座庙香火很旺,离得太近了,容易被发现,只能远远地开挖,这还得等到后半夜才能施工,前半夜根本不敢干,我们都快赶上《地道战》里的高传宝了。后来,我们挖了二百多米,才算挖到寺内。不过真得说美国人的装备老牛了,噪音小,分量轻,就是这样,我们也挖了快两个月。我们为了确定原来盗洞的准确位置,白天还得去庙里烧香踩点,这个活费老劲了。终于,盗洞被发现,我们还以为大功告成了,谁知道下去一看,里面只是一间十平米左右的石室。四壁上有些文字,里面有石头供桌、佛龛,供奉着一尊汉白玉的阿育王塔。就在这座塔下,我们发现了一个铁函。脚趾他们用X光检验过,说里面有金棺银椁,应该还珍藏着佛骨舍利”
叶冬好奇地问:“既然这么顺利,那怎么还会死人呢?”
“嗨,别提啦。后来脚趾闹腾,偏说这座密室里肯定还有别的暗道。他哪懂啊,我用工具早敲遍了地面上的每一块青砖,下面都是实的。而且石室的墙壁很奇怪,好像是一块石头抠出来的,根本无法打开。我当时就提出不能再挖了,既然这里供着舍利,这票买卖已经做值了,没必要再节外生枝。但是没办法啊,拿人家钱财就得听人家的吆喝,最后我们只好启开地砖,接着向下挖。挖来挖去,最后挖出邪了吧!我们向斜下方挖了不到二十米,就挖到了一块巨大的封门石,那是一整块花岗岩的大青石,硬啊,根本刨不动。没招,只好再绕着挖,我们的运气还不错,没费多大力气,就挖到了封土墙,撬开砖,就能看到墓道。我的兄弟们也挺高兴,就下去了几个。谁知道他们的脚刚一挨到地面就出事了,地面上有翻板,裂开了一个大口子,下面都是一尺来长的钢针,还有腥臭的气味,估计都喂着毒药。偏巧那墓道的四壁都是光溜的,我们也没有做特别的准备,下去的几个人一下子就全掉了进去,连叫都来不及,就死在了里面。我当时就吓傻了,脚趾说,已经死了人了,现在退回去,人就等于白死了,还得下。这一回,我们用绳子拴在人的腰上,把人给顺下去,这样就可以不接触地面。可人刚一进入墓道,也就推了墓门一下,就又出事啦。整个墓门像是一面筛子,上面布满了四五公分大小的窟窿,随着一阵绞盘的声音,就万箭齐发了。脚趾大叫不好,让我们拉人上来,可哪来得及啊。我就记得那个惨叫声老瘆人啦,也就一两秒钟而已,就没声了。等我们把人拉上来一看,都看不得了,就像是刺猬。这一前一后,我死了五个弟兄。当时,脚趾的脸色特别难看,但还是要下。我说你直接杀了我得了,我反正是不下。脚趾的人还真他妈勇,那个叫包刕的,自己一个人又下去了。我估摸着,我的兄弟们已经帮他把雷都给趟平了,这让他捡了便宜。包刕一个人在下面检查了半天,最后也上来了。他对脚趾说,墓门肯定还有机关,推不动,需要工具。脚趾实在没办法,只好带着大家回去。”
说到这里,任桓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何烈山坐在前面一排,回过神,盯着任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