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将受到惊吓的妻子安抚平静,店老板无奈地摇了摇头,又回到桌子前收拾一桌子的碗筷。
虽说普朗克的手枪着实吓了他一跳,但是他也好歹算是见过些世面,不至于被吓破了胆子,强自镇定下来和普朗克三人周旋,发觉他们三人并无恶意,才稍稍松了一口气。但是过后再去回想,仍是有一丝后怕。
店老板低头收拾着碗筷,心里依旧不平静,总觉得今晚将会是一个不寻常的夜晚。
进到房间里的三人,心里都有些乱。
他们在琢磨着这钱到底是怎么不见的。
在那袋子里面的钱有不少,至少有七千斯库,一般都是随身带着,而且他们走的路也没有其他同路的人,不会有被盗之虞。至于掉落,这更加是无稽之谈,毕竟这袋子本身足够坚实,而且并没有破损。
莉露卡将这个袋子里的东西一股脑儿倒了出来,除了原有的一些东西,竟然还掉出了几块石头,令得众人哭笑不得。
“我们都被那一家子给耍了。”普朗克蓦地出言。
“你说的...是下午的时候?”
“恐怕是的。”
“是了,对夫妇一直把我们拖在房间里,但是那个小孩却一直不在我们的视野里,很有可能就是在乘机偷我们东西。”西岚忽地想起了一些细节。
“而且你们注意到了么,在我们离开的时候,那个男的一直在试图极力挽留我们,现在想来,他是在给那小孩争取时间。”
“应该不会吧,我觉得那一家子还挺好的啊...我们不要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对其他人妄加评议啦。”莉露卡微微蹙眉,显然对普朗克和西岚二人武断的盖棺定论有些抵触。
普朗克什么都没有说,眼底闪过一丝凌厉。
“那现在钱怎么办?”
“我还有一些,若是没有特殊情况的话,足够我们一路上开销的了。”
闻言,西岚也是点了头,既然钱还够的话,那便也不用担心什么。
“只是这一家子着实可气,他们算准了这一点,就是等到我们找到落脚地之前都不会清点财产,所以才敢如此。”
莉露卡心里虽然依旧不满意她哥哥的说法,认为不应当随便冤枉人,眼下他们虽然没有证据证明东西是他们偷的,可她也同样拿不出证据来,证明那一家子并没有偷啊!
想到这,莉露卡不由得思考得过于投入,以至于有些魔怔了,竟是发起了呆。
显然西岚的心里是咽不下这口气的,但是此刻的他们已经没有时间再回去找那一家子了,只得吃了这个哑巴亏,但是西岚的内心此刻却是很窝火的。
被偷了钱,还被人戏耍了,等到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这如何能不叫人感到窝火呢?
普朗克看着一肚子窝火的西岚,知道劝也没用,干脆也不劝他了,拿过地上的行囊,将里面的些许用品一一拿了出来,开始做着自己的事。
......
夜晚,清冷的月光洒落,莉露卡一个人,在她自己的房间里,默默地看着窗外,有些出神,楼下偶尔传来几句人声,那是楼下的租客在一楼大厅吃酒享乐,偶尔也有几声犬吠,显得整个环境更加凄清、孤寂。
往事的一幕幕在眼前闪过,而又归于幻灭。从她记事开始,记忆中全都少不了她哥哥的身影,那个从自己生命开始就已经出现的男人,她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让她回忆她的父亲、母亲,她回忆不起来,她只记得她的哥哥。如果可以的话,她一辈子都不会离开自己的哥哥,此时的她已然不认为,哥哥在她的生命中,与父亲会有什么区别。
西岚家族的祖产早已被穆萨罗出售了,连生计都顾及不上的时候,谁还去管什么祖产?对于自己家的租屋,莉露卡还是有一些记忆的,她记得祖屋墙边的爬山虎,祖屋墙上的致密的裂缝里面会爬出一排排的蚂蚁,他们会围着地上死去的虫子,爬来爬去。还有墙上的青苔,摸上去冰凉冰凉的,好像是墙上长了毛一样,让她有些害怕。
家里的老屋虽然不残破,但是在她的记忆里,老屋里的一切却总是布满了灰尘,结着厚厚的蛛网。在晚上,老鼠撞击桌脚的声音,老鼠发出的吱吱声总是让她觉得阴森可怖。
她对自家的祖屋只有记忆,没有感情。
或许除了自己的姓氏,再也没有东西证明自己和西岚家有什么联系了吧?或许除了哥哥的西岚刀,再也没有东西证明曾经西岚家族的辉煌了吧?西岚这个姓氏,就这么因为父亲的死去而成为了无根浮萍,从此成为历史的尘埃了吗?
她知道哥哥想要做的,她一直都知道。
穆萨罗·西岚一直以来孜孜以求的,不是财富、实力或者别的什么东西,他只是一直在迷醉在西岚家族过去的荣耀之中,一心想要恢复西岚家族的荣耀。
虚无缥缈的荣耀。
谁还会在乎西岚家族的荣耀呢?
恐怕只剩下穆萨罗一人了吧?
虽然穆萨罗有些好面子,看重兄弟义气,沉溺在一种自以为是的英雄主义式的浪漫之中,但是那始终是他的哥哥,她不觉得这有什么错。有些坚持固然没意义得显得有些可笑,但是人生又不是只要做有意义的事情。
晶莹的泪珠随着莉露卡的面庞滑下,她紧了紧怀中的枕头,测过身,缓缓地睡了。
此刻,普朗克和西岚的房间里。
此时的西岚早已睡下了,普朗克正躺在床上,头用双臂垫着,沉默地望着房间的天花板。
每到这种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总是不自主地思考起一些事情,固然四处漂泊冒险是他所向往的生活,这种生活固然在冒险的时候觉得的确很有意思。但是一旦到了这种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便会开始有一种空虚的感觉。
他并不看重金钱,因为金钱并不能够带给他满足感。他也并不看重名声,尽管他已经名声在外。他冷静得可怕,近乎教会苦修的僧侣,但是这也不可避免地给他带来了一种强烈的空虚感。
他总是会想起那些庸庸碌碌的蚂蚁,有时候他甚至觉得那些蚂蚁跟他很像,不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庸碌得无谓,而是他觉得在他的眼中,有所谓与无所谓已经没有区别了。
就像那些蚂蚁一样。
有时候他真的不认为世界上那么多人的忙碌有多大的意义。他觉得无论是忙碌地生活着的人,还是像他一样过着无拘无束生活的人其实是一样的,他们只是在过着自己想要的生活而已。
或许他不能够理解孩子们的笑容为何会那么灿烂,不能够理解为什么会有人日复一日地做着和自己利益无关的事情心里却依旧十分高兴,但是他知道这些笑容、这些快乐是值得被守护的。
知道什么是应该被珍惜的,知道什么是应该是被守护的,就是知道了什么是有意义的。哪怕对他自己没有意义,哪怕他并不觉得那有意义,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让这一切都照这样保持下去吧。
这个被寄托了许多愁思的夜晚,注定,不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