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野先到路边藏起来,拿出行囊里的假发,用纶巾扎好了套在头上,又拿出一件暗色的曲裾深衣,也说不上来是什么面料,倒是和从前语文老师给自己穿的汉服挺像。
接着,他戴上耳机,尝试与驰道上的行人交流,感觉声音的传递虽然有点怪,不过沟通起来可以说是无碍。和路人几番沟通后,王野搞清了方向,步行来到了上谷郡。
城墙高耸、坚实,在篆体的“上谷”字下,几个兵卒正把守着城门。在这个时间点上,刘秀新到河北,局势未定,需广纳兵员,因此上谷郡对河北流民都报以开放的态度,再加上王野一身打扮颇有知识分子气派,跟那些蓬头垢面的流民不可同日而语,便很容易地混进城内。
“符立德,符立德!”王野找了个街角,对耳机里吼道。
“终于愿意接受现实了是吗?”符立德的声音仍然冰冷。
“我就问你,帮助刘秀,打败穿越者,我就能够回去,对吧?”王野沉声问道。
“是,你还可以带回重量不超过50公斤的物品。”符立德的语调似乎因为王野的服从而变得颇为得意。
王野心里暗想,自己一朝不慎中了这个穷鬼骗子的奸计,如果能回去,一定要狠狠收拾他。
然而,王野同样明白眼下的处境,只能问道:“现在这个时代情况如何?”
“好吧,既然你需要资料,我就跟你慢慢说来。首先,在原本历史中,昆阳之战是王莽的新莽政权,和绿林军方面刘玄的更始政权之间的一次决定性大战,刘秀作为更始政权的太常偏将军参与了这次战役,并立下卓著功勋,更消耗掉新莽政权的大部分有生力量,使得新莽政权迅速垮台。”
“那被穿越者改变的历史变成什么样了?”
“穿越者应该是投向了新莽政权一方,在他的部署下,昆阳之战没有发生,新莽军扼守郾城,导致更始军的进攻被阻断,王莽得以苟活。另一方面,本应出现在昆阳之战战场上的新莽军队校尉巨毋霸——传说中能驱动熊虎猛兽的巨人——被穿越者收入麾下,随即他又广泛招募身强体健的士兵进入他的新式部队,具体如何编制暂不清楚。也就是说,穿越者手里有两张牌,一是巨毋霸和猛兽,二是他自己训练的部队,他此时很有可能将这两张牌尽数投入河北,来与刘秀对战。”
“他为什么要对付刘秀?”王野说着,从街角走出,心里大致已有了盘算。
“很简单,就因原先历史中刘秀成为赢家,所以他把刘秀当成最大障碍,想要将其扼杀后,自己再与诸侯们逐鹿天下。”
“那刘秀这边的情况呢?”王野一边问符立德,一边向人多的东市方向走去。
“刘秀的经历基本还是和原来历史一致,他本应在昆阳立功,从而获得‘行大司马事’的职权。然而现在就只是一个在河北的偏将军,并且不知道穿越者正要对他动手的情况,你可以利用这一点来接近刘秀。”
“行,我都了解了。”王野打算告别符立德,开始自己的计划。
“如果你遇到了什么问题,可以向我请求支援,我会运送你所需要的现代物品给你,不过前提是我能搞得到这些东西。”符立德略带奸猾地说。
王野当然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符立德自己本身就是一个吃饭赖账的穷鬼,他的能力可以取得的东西?大概是废塑料烂纸皮一类吧。所以这个支援,根本无任何意义。
王野当下不再理会符立德,向人群中的几个本地居民询问起刘将军的住处。
这年头通讯落后,一些书信使者进城后找不到太守的事情常有发生,问起高官的住处自然也不疑有他,居民们就告诉了王野,偏将军刘秀是率兵前来的,兵营驻扎城外,刘将军自己带着心腹将领入城,被太守安排了一间大宅住下。
王野深知,既然是要帮助刘秀,那么与其见面并保持良好关系是必须的。计划已经大致拟定好了:首先是要凭着自己超越前人的才智获得刘秀的信任,成为重要的部下;然后再鼓动刘秀出征去对付穿越者,自己在战场上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最后抓住或者直接消灭穿越者,让他不能再影响历史,自己就能回到主世界线的现实中了。
沿着居民指点的路径,王野来到了刘秀住处,果真是恢弘壮阔的一座大宅,还有卫士在外执戈守卫,看过去气象森严。
王野理了理衣冠,走上前去作揖行礼道:“这位军爷,烦请给刘将军通禀一下,这个……扬州王野求见。”
两个卫兵打量一下王野,这人看着倒也不似市井之徒,还颇有贵气,于是二人也还礼,之后对王野伸出了手,手掌摊开朝上。
王野一愣,心里道:不是吧,汉代就流行这一套?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看门的会吃拿卡要也是常事,算了,自己不与他们计较。
于是,王野掏出了几枚新莽钱,递给卫兵。谁知卫兵看到钱却摇了摇手,表示不收,然后看着王野错愕的表情,缓缓开口道:“请递上名刺,好为阁下通禀。”
王野这才回过神来,原来他们要的不是钱,反而是名片啊。
自己倒是忘了这一茬,在汉代,有身份的人会准备名刺,也就是现代名片的前身,然后在拜访、求见的时候传交给主人,再由主人决定是否接见。这是当时的一种习惯,也是礼仪,只有粗俗的乡野之人才会不知礼数。
然而,即使王野想到了问题之所在,也毫无解决办法,自己的行囊里根本没有准备名刺,就算自己这会跑出城外砍几棵竹子做成竹简,也没有毛笔写字啊。
没奈何,王野伸手挠挠头,红了脸说:“万望恕罪,来时匆忙,未能准备名刺。”
这回换成两个卫兵惊讶了,眼前这人看过去温文尔雅的样子,没想到竟然这么没礼貌。卫兵不禁有些愠怒,对王野道:“那就请回吧。”
关键时刻,王野运用起急智,对卫兵说:“这个,这个……我有急报,十万火急!一路赶来不易,还烦请让我面见刘将军。”
两个卫兵听到这话,互相商量了一下,于是其中一个就带着王野进了大宅。王野随着他,穿过了好几个复道、回廊,途中还看见了几支全副武装的队伍正持戈巡逻,终于来到一个议事厅前,卫兵去通报有人求见,之后便让王野走了进去。
议事厅里,博山炉的轻烟袅袅升起,正中有一幅飞鸟纹的石砖画壁,画前一个人坐于首位,应是刘秀。其余部下分列其下、各在左右,每个人都席地正坐,身前摆着一张桌案,腰上佩玉及刀剑,看来是非常亲密的员工和老板在开小型会议。
王野知道,自己扬名立万的机会到了,现在这一刻,就要以超越在座所有人两千年的智慧,给他们露一手瞧瞧,这样自己技惊四座,他们也会大开眼界,之后无疑便是一个个口称神人,拜倒在地,争相来拉拢、结交。
“这位王兄弟,有何急报啊?”刘秀开口了,声音沉稳而随和。他还保留着出身绿林军的传统,对人皆口称兄弟。
王野赶紧收拢回思绪,深深一揖,道:“布衣王野见过刘将军。我闻王莽集合精兵强将,已兵出河北,即将攻至邯郸,目标正是上谷,还请刘将军早日防备。”
刘秀听到这话,并没有过度惊讶,反而是沉默着,似乎在期待部下们发言。
王野趁机打量了一下在座的几个人:一个和刘秀年纪差不多的儒雅之士正闭目养神,不知作何考虑;一个老练沉稳的将军虽年纪不大,却满脸沟壑,正因听了王野的话而摩挲起长髯,做思索状;一个虎背熊腰的粗汉只以赤帻束发,对王野的话并不是很感兴趣;还有一个剑眉星目且身强体健的男子,正发出一声冷哼。
“哪里来的乡野村人,竟胡言乱语扰我军心。”那冷哼之人反驳王野道,“河北一非战略要地,二非两军前线,王莽在南尚且自顾不暇,哪里来的精兵强将犯我河北?要我说,这个人口出妖言,应乱棒逐出。”
王野不由得心里一惊,自己莫非还未建功立业就要被扫地出门?
“子颜,这位兄弟或是误信了道听途说,不要对他无礼。”稳坐上首的刘秀忽地开口了,转头又朝另一人问道,“公孙,此事你怎么看?”
原来这子颜,就是刘秀麾下的吴汉,还有公孙则是冯异,他们后来皆为“云台二十八将”。
按照历史,这二人加盟刘秀的时间要晚于此时,但既然是穿越者来过的世界,那么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即使现在刘秀手下集齐了二十八将,也不会让人感到意外。
冯异想了一会,拱拱手道:“愚以为,依兵家方略而言,河北确无王莽进攻之虞。然则王莽素信谣谶,许是听信了什么谶语来攻河北,倒是也未可知。因此,为汉室基业,我河北有必要加强防备。”
王野打量着这个人,心里暗道:冯异不愧以老成持重而闻名,在原先历史中,他就是能力一流,又不贪图功勋,深得君主信任的人。眼下他的这番话也说得滴水不漏,既赞同了吴汉,又给了刘秀建议,还没太得罪王野,实在是高明。
空气开始变得沉闷,在场诸人都各有思索,厅中鸦雀无声,正当王野感到压抑、进退维谷之时,只听一声疾呼从外传来。
“报——”传令冲进议事厅,大声疾呼:“快马传书,邯郸告急,向我上谷求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