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这是盛唐谪仙人李白的佳作。
盛唐,三秋桂子,十里荷花,歌舞升平,曲水流觞。醉眼三千里,南塘几度秋。再有佳人独坐楼阁,才子移步虹桥,好景,良辰,江山美如画。谪仙人生于盛唐,虽有剑气豪光,酒入愁肠,琼楼玉宇,不晓残唐雨打浮萍,众生衰颓之像。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这是残唐起义者黄巢之作。
残唐,黄巢揭竿而起,唐皇奔走入蜀。中原大乱,群雄蜂起。唐皇一纸诏书,使中原王仙芝,沙陀族李克用兴兵勤王,黄巢部下朱温作乱,是为五代十国。
残唐,三秋刀兵,十里军营,礼崩乐坏,烽火连天。战非兵之罪?又是哪个王侯哪个将相?
(二)
烟雨只在江南吗?显然不是,春雨,不像夏雨那般激荡,不像秋雨那般凄凉,更不像冬雪那般飘忽。春雨很密,落在亭台楼阁上,落在残塘风荷间,化作薄薄的烟,烟雨无处不在。烟雨朦胧,佳人见了少年,心里也会荡起一层烟雨,若即若离。你伸出手,想接住烟雨,却发现天已放晴,待你回首,却才驻足的楼阁,竟被烟雨弥漫,你身在烟雨中,却不知道。
江城在哪里?江城自然是在江边,城名沧浪,南临江水,西靠群山,东接大海,北依中原。文人墨客到了江城,吟诵一番,再不舍离去。飘零游子到了江城,驻足长亭,倚看绕塘柳。
谁是客?游子是客,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独自莫凭栏。对江城沧浪来说,谁都是客,都是过眼云烟。江城见过了金戈铁马,看惯了往来游子,所以显得冷漠些,莫忘记,城不是人,城没有思想,也没有感情。
凭栏望烟雨,江城路漫漫。烟雨打在游子的春衫上,烟雨渗进少年的肌肤,与滚烫的血液交融,血液流进心房,也就勾起无限乡愁,不尽相思。
(三)
少年春衫薄,一条青石板的小路,蜿蜒到竹林尽头。蹄铁踏在青石板上,留下一点瘢痕,很快被春雨淹没,马上的少年,叫凌风,诨名白马凌风,没人知道他是谁,谁会在意一个游子呢?可所有的少年都爱扮酷,凌风也是如此。同大多数少年一样,他的白衣总是一尘不染,他白衣上却有两处格外显眼的地方,一处是左肩上墨色的鹞鹰装饰,一处是右衽缀着的七彩雀翎,雀翎上有蓝宝石一样的眼睛。
黄巢的兵马被叫做叛军。沧浪城被黄巢的部将百花杀占领了。城楼上百字帅旗高高擎起,俯视沧浪城的众生。沧浪城有着不该有的繁华。
百花杀率部攻入沧浪城,刀光,血光,火光,一夜间,沧浪城沦为人间地狱,废墟,除了四面光秃秃的城墙。废城对兵家而言,没有多大的用处,废城没有人,就意味着没有钱,没有田,就意味着没有粮。所以百花杀打算弃城而去。
可是,几乎一夜之间,沧浪城就恢复了原貌,甚至比原来还要繁华一千倍。客栈,镖局,会馆,茶肆,商铺,民宅,都海市蜃楼般涌现,可这是真的。一夜间,似乎还没谁能有这样的人力物力,在一夜间复原一座城。百花杀虽然惊奇,却也不多过问。
凌风是游子,游子到了城市,就离不开客栈。游子可以淋着大雨在青石上睡一夜,也可以在泥泞险路歇脚。于他们而言,客栈只是空谈。一旦有了机会,自然不会放过。
又一骑玉花骢掠过长街,在客栈前停下,马上的骑手飞身下马,将马拴在柳树上。骑手衣着华丽,红锦百花袍,缀玉紫金冠,背上一把松纹剑,花誉,人如其名,世家子弟。他一脸风尘,显然是赶了很远的路,到了客栈门口,就闻到了酒香,花誉纵酒如狂,见到酒,就像见到朋友。
常人说,酒是穿肠药,色是刮骨刀。花誉从来不这样想,酒本是消遣良药,可以麻醉人的神经,让人暂时忘掉烦恼。但欢愉只是一时的,所以花誉宁愿长醉不醒。
他的红锦百花袍似乎是被砍了一截,零碎的丝线随着春风飘荡。后背有血,将他的衣角染红,又滴在地板上,渗进地缝里。可他跟没事人一样,嘴角带笑,痛饮了三大碗。
凌风不想过多去看这样一个人,他挨过的刀,恐怕不比花誉少。刀痕留下,也没什么,至少是敢死的证明。
街上又是一阵骚乱。几十匹马闯进沧浪城,行人都在恐慌,他们望着这群不速之客的背影。这群人很奇怪,头上包着白布,像是吊丧。可是一个个看起来蛮横霸道,绝不会是。他们的语言也颇奇怪,再加上激愤的语气更难听懂。凌风忽而想起蜀中,那里的人对诸葛亮有浓厚的感情,以至于诸葛亮死了五百多年,他们头戴白巾的习惯变成了习俗。凌风确定,这群白巾人是蜀人。
蜀中唐门!人人腰间都有黑色的皮囊,人人戴着蛇皮手套,只有这样,才可以保证飞砂毒不会侵蚀皮肤。
唐门的人向来以礼貌闻名江湖,今日怎么会气势汹汹的杀到中原来?显然是要找谁的麻烦。
凌风很讨厌惹上麻烦,所以他低头吃碗里的阳春面。
花誉也讨厌惹上麻烦,所以他听到马蹄就立刻进了后院。然后再也没出来。
带头的仍然不失礼节,操着川语,礼貌的在客栈门口拱手道:“列位同仁,在下蜀中唐天纵,来此寻找一人,是我唐家对头,失礼了”
凌风抬眼再看,周围的食客似乎在跟唐天纵暗示,食客腰里也有毒囊,显然是唐天纵安插的眼线。
唐天纵盯了凌风的座位许久,摇摇头,走进后院,险些与一个小老头撞上。
那小老头弯腰驼背,侧身让出了后院,一步一倒,走出客栈。
唐天纵大惊道:“不对,老人家留步。”
小老头像没听见一样,又往前走。
唐天纵假作搀扶,抓住他的手臂。这根本不是老人该有的手臂,手臂很结实。
“娃儿,莫要欺瞒我,你是花誉!好精妙的易容术,我唐门更容不得你咯!”
小老头果真是花誉扮的,花誉袖下递出匕首,所幸唐天纵早有防备,翻身跃开,右手一抓,扬起毒砂。
唐门毒砂,融合苗疆毒蛊与中原暗器之长处,唐天纵漫天花雨的必杀技更是唐门一绝,挨着一粒毒砂,皮肤就会腐烂。花誉已腾空而起,冲破了屋顶,泥沙俱下。
唐天纵大喝:“追”
凌风却拦住唐天纵:“莫追,他带伤了,杀有伤的人,不合道义。”
唐天纵一笑:“说得好,穷寇莫追。可花誉在我蜀中惹了大麻烦,我蜀中也要面子不是?你有啥子办法没得?”
凌风笑道:“坐下来谈,唐兄,江湖不比当年,如今江湖也是人情世故,中规中矩才好。打,那是土匪山贼。”
唐天纵冷笑:“你说的是。”
凌风对着房梁说:“这位花兄,下来吧。唐兄答应不再下毒了。”
唐天纵配合:“好好好!我答应。”
花誉当然没有躲远。他从屋檐上翻身而下,撕扯掉了脸上的假皮,抱怨:“这易容术当真是麻烦的很。唐兄,你说呢?”
唐天纵冷笑:“娃儿,还是开门见山的好。你花家镖局开到了西北,关外,闽越,甚至开到了海外,利润不少啊!如今又要来我西南大展拳脚,是不是贪心了些?”
花誉苦笑:“唐兄世居西南,势力可想而知,可如今苗蛮入境,喇嘛传教,乱成了一锅粥。恐怕唐兄应对起来有那么一点点难度。去年,唐皇入蜀,宣召,着我花家入蜀随驾,置办产业,筹备财资,以作将来入主中原之用,我花家这才开镖局,这是皇上的意思啊!”
唐天纵冷笑:“耗子钻麻皮,好大的口气!皇上亲自下诏,立我唐门为西南之首,何时轮到花家说了算了。”
花誉道:“我花家自然以唐门为主,可唐兄挑了我花家的蜀中分局,是有错在先啊!如今我盗取唐门暗器-蒺藜镖只好算作回敬了。”
凌风听明白了,唐门与花家在蜀中争夺权,利。唐门挑了花家的镖局,花誉就偷了唐门的铁蒺藜镖。
花誉笑谓凌风:“兄长,事情本来不甚复杂,我还唐兄的铁蒺藜镖,唐兄就恢复我镖局原貌,如何?”
唐天纵应道:“好!”可他一只脚里弹出刀片,只一带,将花誉的椅子腿斩断。
花誉方才放松戒备,忽然经历变数,暗道:“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