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毫无遮盖的直射大地,四周除了不断的蝉鸣之外一片死寂。林春风抬眼看了看不远处的院门,觉得它被热气蒸得有点变形……不,不是门变形,是空气本身有所扭曲吧。她还记得,虽然以前少爷和她解释过的一些道理她到现在还不是很明白,但她还是记得他那时慵懒的笑,和说的话:“变形的不是门,你也没有眼花。”
看一眼,再看一眼,林春风放弃的低头,努力搓洗手中的衣服。少爷他,估计又要到天黑才回来吧。
他,好久没有带她一起出门了。
原来觉得陪少爷出门很累,恨不得可以偷懒在府里休息。而今,在府中忙着似乎做不完的事,却还是觉得时间过的好慢,每一天都好长。
她有努力躲在树荫底下,却还是热得不住冒汗。汗水随着脸颊滑落,一滴一滴的掉进洗衣盆中。林春风抬袖擦了擦额上的汗,然后看着自己露出来的手臂扬起一抹有趣的笑——她,晒黑了呢。十五年来,从未这么黑过。
少爷呢,却还是依旧那么白。晚上见到他的时候,她真的有点不服气,更多的,是好奇。好奇他每天都去做什么了,居然在这么热的夏天也没有半点被晒黑的痕迹。
但她不敢,她只是一个丫鬟,没有问主子行踪的资格。她只能,她拼了命也只能努力做好份内的事,除此以外,与她无涉。
“你怕热?”看着一直躲在太阳晒不到的角落里不出来的男人,桑经伟觉得有些好笑。
“很怕。”赵慕如坐在阴影处,悠闲的扇着扇子,衬着那一身白衣,显得特别温文尔雅。
“看得出来。”桑经伟端过桌上的茶递给他——自八年前一见,他就被他的绝世美艳与同样绝世的智慧所折服。之后虽然从未见过,但一直没有放弃派人游说。如今,终于得偿所愿了,心里的欢喜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形容的。虽然长大后的他容颜不若小时精致,少了许让人心折的冷艳,温和亲切的笑容让他添了些尔雅成熟的书生气,且略显世故,但依旧不是凡人能比,“没想到你的身子比我还差。”
因为他那“虚弱多病”的身体大部分是装出来的,不过是种让人降低防心的碍眼法罢了。虽然赵慕如早知道这其中必定有诈,只是未曾想“诈”的成分那么多罢了。
“只是怕热而已。”赵慕如却没有伸手去接,而是起身到桌边自行倒了一杯,“怎敢劳烦殿下?我自己来就好。”
“你还是那么客气。”
“只是谨守尊卑之礼。”
“慕如,你知道我不喜欢这些。”桑经伟眉头一皱,低沉的声音有些不悦。
“这却不是喜欢或不喜欢就能决定的,殿下需要这些。”赵慕如淡淡带过,脸上惯有的笑容减淡许多,看着窗外转了话题,“光庭今儿怎么还没到?”
“不知道,估计又喝多了醒不来。”其实他不是很欣赏孟光庭这个醉鬼,但赵慕如很看重他——虽然也只是提了几次,讲过几句好话,但这对眼光甚为挑剔的赵慕如来说,已经很难得了。所以,凭着对赵慕如的信任,他派人将孟光庭招至麾下。
“他真的很爱喝酒。”而不是像别人那样为了消愁或者避祸等各种理由沉溺酒乡,这种单纯的喜爱让想起他的赵慕如放松了些许表情,恢复了“如沐春风”式微笑。
“醉酒误事,我看不好。”
“话虽如此,倒也没见他误过什么事。”
“现在不就迟到了?”
“我们也没有特别约时间。”
“……他到底哪里好,值得你如此袒护?”
“您日后就会知道了。”其实,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他根本不愿意来到这里,和这么一个……心性狭小而且眼光不够长远的人相处,更遑论为他出谋划策定江山。
但是,他不能那么自私,现在的赵家需要他。而与其他皇储相比,桑经伟虽然也没什么太大的优势,但也不是最差。最重要的是,桑经伟先选择了他——早在赵父牺牲之前,桑经伟就直接间接的百般邀请、请多人游说他成为他的幕僚之一。
那时,他因为毫无建树,在朝堂之上也只不过是个幽灵般的隐形人,以至于被人议为“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的典型,最后连初始还对他有些忌讳的人慢慢的只因为他的父兄之能,以及他的笑容之温和,才勉强容忍他与他们站在一处,而其实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了——“一个只会傻笑的笨蛋”,这应该是那些老狐狸对他的评价吧。
桑经伟却只因为八年前的一面之缘,和他更小之时的一篇佳作,就肯定他绝对是经世之才,不过深藏不露罢了,所以一再邀请,不管被拒绝多少次都不放弃……可他没有被感动,也从未动摇,这一切不过只是因为他认为他有被利用的价值而已,有什么好感动或值得为之动摇?
过去,现在,以及将来,赵慕如都敢肯定,自己是完全不想为这个王室,甚至这个国家做点什么的了,因为他们不值。可是,他必须保护自己的家人……和春风,他容不得他们因为父兄的失败而遭受任何的不幸或损伤,就算是一点点都不行。
所以,虽然不愿,他却还是几乎当机立断的决定接受桑经伟的邀约,来帮助他。因为桑经伟对他的相信,有助于他发挥自己的长才来达成目标。
桑经伟这边自然是欣喜异常,对他百般礼遇,但……虽然曾有的不甘、辛苦都过去了——为了自己想守护的人,他走到了今天这一步,未来会有的更多辛苦也都因为骨子里的某些东西被挑了起来而应该不会再觉得不甘或者难挨……但,他还是不想呆在这个没有春风伺候着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