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宝元二年,四月的登州已经开始有了初夏的味道。这个距蓬莱岛最近的城市,似乎也渐渐染上仙气,每到夜晚时分,浓郁的水气弥漫开来,雾气氤氲。
登州丘门里的六桥街有个同兴楼,这同兴楼原本是名噪一时的酒楼,由于菜式多变、花样独特而驰名登州府。后来,真宗天子私访,得金笔御赐“同兴楼”三字而名声远扬。
同兴楼沐浴圣恩,费尽心机将总店开到了东京汴梁,至此,这原本的登州老店就被店主冷滞下来。
如今,少了店主的悉心管理,这家同兴酒楼早已虚有其名,不但菜式呆板单调,就连客源也日益稀少。为了继续惨淡经营,这家店里的掌柜竟然做起了客栈生意。
此时,丘门里的更夫已经打完二更梆子,但同兴楼外仍摆满方桌,那菱形的“酒”字招牌下,仅坐了两个身形孤单的酒客。
酒客里一个身着蓝色布衣,头束方巾,腰间挂有一个“捕”字腰牌,看样子似是府衙里的便衣班头;另一个一身青色道袍,腰间别有拂尘,一身道士打扮。
那道士约莫二十来岁,名叫周清扬,是蓬莱岛三清观里的道士,他青色脸颊,剑眉星目,若不是因为出家倒也是个人才。
此时,周清扬正举起酒壶向对面的捕快劝酒:“雷兄,此番发财多亏你指点啊!”
捕快雷恒,今年二十有五,青色的胡茬在清癯的下巴上若影若现,晚风一吹,他那几缕额发微微飘动,炯炯有神的双眼也因不胜酒力而略微迷离。
“哪里哪里……”雷恒推辞,但手却接过了对方斟来的酒,随即仰头,一饮而尽,甚是霸气。
“这么多白花花的银子我都不知道怎么花!”周清扬也微有醉意,面颊开始泛起红晕,他给自己斟了杯酒,拿在手里,“老弟我修行这么多年,都没见过这么多银子……”
雷恒听完咧嘴一笑:“你真是老实,听说你们三清观的银子是用酒坛子装着的,就埋在后院的臭椿树底下,你就不去挖几口?”
周清扬听完哈哈大笑:“谁胡传的?要是真有那么多钱师父也不会命我们出门找生路了……辛亏众人都有一身好本事!”
“那你今日也是寻得正途了!”雷恒也大笑,举杯又饮了一盅,缓缓开口,“今日那个妖女,也只有你们三清观的银针治的住,不然,我都不知该如何向知府大人交代。”
周清扬喝了自己酒盅里的酒,夹了一口小菜道:“说的也是,三清观的银针那可是天下一绝,中针者甭管他是什么天王老子,只要银针进了天牖穴,七天之内,别想从地上爬起来……”
“好狠毒的针法!亏你们还是修行之人呢!”雷恒啧啧嘴,也拿起筷子夹菜。
“说不上狠毒,中此针者皆是邪教妖人,只因他们作恶在先,三清观的银针才不客气……”周清扬顿住,他忽然话锋一转,好奇的看着雷恒道:“话说你们的主簿怎么自己出钱悬赏缉凶?知府大人没下命令吗?”
雷恒摇摇头道:“知府大人即将任满归朝,他本无心管理这些琐碎烂事,而主簿张恒远却是那聚春阁里的常客,所以就揽上了这宗命案……”
“哈哈!没想到他还是这等风流人物!”周清扬大笑,夹了一口菜塞进嘴里。
“你个小道士,哪天耐不住寂寞了也去聚春阁瞧瞧,据说那里的头牌真真是个尤物呢。”雷恒咂咂嘴,吃菜。
周清扬道:“你是可怜啊,嫂子管你管的紧,竟然这也是听说来的,亏了这江湖上响当当的名号‘双刀’呢!”
……
正说着,只见不远处走来三个人,一个身着白色华服,另一个则是一身蓝色布衣,两人后面跟的是个十来岁的小斯,见状,雷恒忙起身抱拳:“金五爷!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金懋叔合起手中折扇忙抱拳还礼,“雷捕快!”
那布衣男子也抱拳笑道:“素闻双刀雷恒,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雷恒只见眼前那布衣男子二十五岁上下,薄唇轻抿,眼如鹰隼,虽然衣着朴素,但却气宇不凡,忙问金懋叔道:“这位是?”
金懋叔笑着介绍:“这就是在下陷空岛的二哥,韩彰。”
“彻地鼠韩彰?!”站在雷恒身后的周清扬一脸惊讶,也忙抱拳行礼,“贫道久闻韩二爷大名!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啊!”
韩彰笑道:“你可是三清观的道士周清扬?我与你师父是老交情呢!”
周清扬大惊,把韩彰金懋叔二人打量了一番,恍然大悟:“原来二位都是陷空岛义士,想必这位就是五爷锦毛鼠白玉堂了?!”
白玉堂笑道:“正是在下,不知我们去楼上要个雅间如何,白某今日有事请二位帮忙。”
雷恒周清扬道:“如此甚好,五爷说就是了。”
四人一起进了同兴楼二层,要了个包间。两抹短须胡、一脸精明相的掌柜亲自上来点菜。
“这同兴楼一年不如一年,如今可还有什么像样子的菜式?”说话的是白玉堂,他看着溜须拍马的同兴楼掌柜问道。
那掌柜忙喜笑颜开:“五爷您说笑了,今个您尽管点,小的亲自上灶,做几个拿手的开封菜给您尝尝!”
“那好!做不好我可不给钱!”白玉堂又道,“如今这四月天,喝什么酒呢?”
掌柜的忙开口:“最近几天新启了一批上好的竹叶青,四位客官要不试试?”
“那就来几坛子。”说话的是韩彰。
掌柜的忙退了下去,不一会,伙计端上来的全是开封名菜:苏肉焖鱼唇、汴京烤鸭、将军豆腐盅、滑炒虾仁、炸紫酥肉……
“五爷,不知您刚才所说之事,是……”雷恒接过白玉堂斟过来的竹叶青,有些惶恐。
“也不是什么大事。”白玉堂举杯,自己先干为敬,“听说你们今日抓获了一个妖女,她偷了我的东西,在下想托雷班头帮忙取出。”
“这还不简单?”雷恒也一仰而尽,“在什么地方我帮五爷取来就是。”
“这个……事关重大,我得亲自去大牢询问。”白玉堂手摇折扇。
雷恒面有难色,皱眉道:“这妖女中了三清观的‘天穴七芒’,七日之内,无论是谁都问不出半句话来……”
“这……”白玉堂和韩彰两人同时面色难看,只因这三清观的“天穴七芒”江湖人皆耳闻,它属于暗器中的大恶之作,乃三清观的青玄长老所制,原本用来对付魔教妖人,只是这宋宝儿……
“二位义士不必担心,七日之后这妖女定会武功全失,到时候二位随便问话,还害怕有什么问不出来的呢?”周清扬道,他面有得意之色,似乎对自己手刃妖人甚是满意。
“这人真的是这宋姑娘所杀?”韩彰皱眉,很是不解,他虽不是什么查案的官员,可这堂堂武夷师用如此下流的手法杀人他还是闻所未闻。
“这就不是我们底下人应该管的事了。知府大人如今即将归朝,登州城却出了这样的丑事,他现在想的是能尽快了结此案,不在政绩上留污点。”雷恒手中加菜,开口透漏衙门里的内情。
“不觉得有些不妥吗?”韩彰斟了杯酒,自饮起来。
“管他呢,主簿王恒远发话,‘若谁能将这妖女处死,定有重赏’。我与周老弟已是手下留了情,把她交到了主簿手里。”
“这……不是草菅人命吗?”韩彰白玉堂对视了一眼,面色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