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人仿佛已经习惯了女孩完全不属于自身年龄的话语,脸色阴沉下来,染上一层浓郁的忧伤。
他打开墙上一个硬木的壁橱,自其中取出一瓶一升左右的深色酒瓶,上面褐色的软木塞完整的塞着。
他就那么的走开,没有回头。只是空气里似乎忽然出现粗重喘息声,带着些许鼻腔中沉闷的水音。
外面一个扫地的枯瘦老者抬头看着天空,楞楞出神。
他看到中年人大口大口地喝着酒精味浓郁的烈酒,踉跄地走出来,叹息一声,低头扫地,不再理会天空中那巨大的六芒星!
女孩就那般怔怔地望着窗外,将那个即使是她的父亲也无法看清的四芒星尽收眼底,与瞳孔中那个同样闪耀的四芒星以相同的速度转动着……
“嘿嘿!抓不到我!抓不到我!”一个老人坐在一条街角,傻笑着看着面前的一群围观的孩童,脸上泥污覆盖着,隐隐有暗褐色血痂在泥污后面。
身上衣服还是单衣,已经破裂如布条一般,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他正是在辰策从战场上重生之时那个一闪即逝的老人,几个月不见,就已经像是两个人了。
“家,我要回家!……”他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抬起头,看向东北方。
孩子们清晰的看到,这个老人自眼角处流出两行热泪,从一片泥污中冲刷出两行肉色的痕迹。
“家没了,家没了!啊——!”他抱头,身体颤抖着,似恐惧,似愤恨到了极致。
“呦!呦!打疯子!打疯子!”一群孩子笑着,从地上捡起石子,沙土,扬向老人的身体。
沙石打在老人的身体上,发出“哗!哗!”的声音,老人颤抖的更加剧烈了。
忽然,老人哀嚎一声,“啊——唔——!”
“不要过来,为什么要杀他们,他们是无辜的!”
“预言!你们为什么相信!为什么因为虚幻的事物来灭杀!”
“光明教皇!黑暗教皇!你们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孩子们似乎有些惊怖于老人的话,竟呆立在原地。
“打死他!他这么说光明教廷的坏话!一定是坏人!打死他!”一个孩子冲到老人身边,拳打脚踢!
剩下的孩子似乎也是以这个孩子马首是瞻,也开始打这个老人。
“什么都没了!”
老人一声哭号,身上的银光大盛,在空间中分裂出无数锋锐的切面,所有的一切都静止了。
除了他的魔法,除了血水……
一片死尸,全都是那些孩子的尸体!
血水染红了整齐的石制路面,有一些还算完整的躯体还在微微抽搐,每一次抽搐都伴随着鲜血的涌出。
内脏连同它们主人的躯体破碎而零散的分散到老人身边几十米处,创面整齐,看上去像是被锋利的刀刃直接砍下,但除了老人,这里那还有其他的人呢?
阳光下,从老人身上延伸出无数纤薄的银色光片,有一些上面还带着鲜红的内脏和血液,散发着微微甜腥的味道,令老人身上的衣物再添上一点玄赤之色……
天空中微微一颤,老人抬起头,看向远方,那里有一个常人跟本无法看见的银色阵法。
那个巨大的六芒星阵让老人的目光有了一瞬间的凝实,清明而睿智!
“圣子?!”他掏出一个罗盘,银色的空间元素注入下,上面清晰的显露出一道银色的指针,指东北方向。
银芒闪烁,他竟然生生在虚空中绘出一个传送阵,一步踏入!
一片熟悉的迷蒙……
辰策站立在白色的世界,静静地站着。
身后一个声音打破这份宁静,传到辰策的心中,那是西罗的声音。
“我的传承者,我们又见面了。”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带着让人心安的味道。
辰策转过身,看向身后那两个身影,相互挽手的身影。
“你们还活着?!”辰策声音带着惊喜。
“不要向我们提问了,我们只是灵魂消散之后留下的影像。那留下的使命,仅仅是为你的修炼赋予一个机会,让你可以看到更多,看到从未见过的世界。”姗嫣自顾自的说道。
“如果圣启是看见心中的元素,那么我们就为你提供看到元素内的机会。那是我们曾经看见的律,那里你可以站在岸边看到时间的流淌,站到虚无看到空间的变幻。”
“我们没有为你提供任何的力量,抱歉了。不过即使重来,即使你可以容纳我们所有的力量,我们也不会给予你分毫。”
“一个老友曾经说过‘没有力量和不会使用强大的力量是一种巨大的痛苦。前者是整个世界都忽略你的痛苦,后者是你毁掉整个世界的痛苦。’你对于我们来说还是一个孩子,你的心不足以让你在强大的力量面前仍清醒的认清自己和世界。所以我们给予你无限的潜能,并不是无限的力量。”
两个神明就这样异口同声的说话,声音抑扬顿挫,带着节律,仿佛在一个教堂中,主教在台上唱诵着赞美的诗歌——宏大而深入人心!
辰策无言,曾经变成废物时的痛苦被西罗和姗嫣的话语勾起。真的如那般,整个世界都忽略了自己。
那么不会使用强大的力量呢?
辰策无言,也许就是瞬间之后,脑海中最深处忽然一阵波动,辰策的直觉告诉自己,神启,真正的降临了!
滴水藏海……
那一滴水悄然地自他的灵魂深处飘出,滴在紧紧与他相连的神启阵阵眼上,银光撕裂虚空,直上神界!
辰策陷入一片虚无之中,耳边响起西罗和姗嫣缥缈的话语。
“什么是时间?什么是空间?那流淌在世界的,那包容住世界的,究竟如何构成,究竟如何存在?传承者,遵循自己的心,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无数的银色将辰策包围,化为一个四四方方的房间,但辰策的前与后都是没有任何东西,直接是无尽的黑色虚空。
有无形的力量从空洞中流淌过,穿过辰策,仿佛没有经过分毫一样,没有一丝阻碍的通过,流向辰策的身后。
在辰策的双手上,两团光芒正在凝实,一团是银色的空间,另一团是无形的时间。
左手手背上的圣启纹平静的烙印下一个半个手掌大银色的菱形,有数道中空的镂空,将这个原本并不很大的圣启纹勾勒出层层叠叠的感觉。
右手手背上时间印刻下的是一个精巧的沙漏,在手指那方的图案里刻画的是盈满细碎银沙的容器,而下方却是近乎没有。
当两个圣启纹完成的时候,辰策清晰的感到这方世界中仅有的两个元素——凝固成这个房间的空间和从这个房间流淌而过的时间!
随后那仿佛是吟唱的缥缈声音响起。似风吹过,将这无形的时间波动,凝固的空间震颤,与这个世界共鸣!
什么如此浩瀚,又是什么如此难以琢磨?
什么是时间?什么又是空间?
这永恒的话题幻化为无形的羁绊,让辰策去思索。
他闭上眼睛,瞬间仿佛永恒!
他仿佛睡了。
在梦里,看到了一块块的银色晶体,飞旋在身体的周围,结合,散开。幻化为无数的形状,那是辰策心中所想的形状!
空间原来就是将无数的空间元素粒子组合成包容万物的容器,无形,亦有形!
时间原来就在心中。我的永恒就是世界的永恒,我的流逝原来世界和我一同流逝,时间就是我与我的世界同在,一起在无形的河水中永不复归的流向未知远方!
奇异的感悟通达至他的全身,一种元素与人之间的亲和渐渐从辰策的身体深处增加。如果说空间与时间元素在圣启之前和辰策仅仅是普通朋友,那么此时它们与辰策正向着亲密无间过渡。
辰策在感悟中痴迷忘返,身心处的愉悦连灵魂都仿佛在舒适得战栗,感悟幻化成光影迷离的梦境,铸就着一位强者的基石。
这梦仿佛千年……
辰策在这不可名状的明悟中睁开双眼,瞳孔闪烁着银色和无色的光芒,看起来有一种无法言说的魅力。
什么是空间?什么是时间?
他已经有答案了!
“时间是从身体中流过的水流,我是源头,也在其中!
“空间是组成世界的一个个体块,细微但可以构成一切形状!”
辰策大喊着,似乎向自己证明,又似乎向西罗和姗嫣诉说。
然而西罗和姗嫣没有回答,整个世界却一点点变暗下来,仿佛一场梦境终于要破碎,梦里人终究醒来。
辰策睁开眼睛,外面阳光明媚。
可是,最深沉的噩梦往往有一个最明媚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