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个月后。
这天,晏沫沫依旧像往常一样等着乐然跟她视频,可等了好几个小时,也没见乐然有动静,她想着乐然是不是有什么事,打了个电话过去,却是乐梓接的。
“乐然,她不在吗?”晏沫沫问。
“然然她今天出去玩了一天,身体有些受不住,吃完药已经睡下了,她之前让我跟你说,今天可能没法视频了,我忙着处理公司的事,给忘记了,不好意思啊沫沫。”乐梓说了一堆。
“哦,是这样啊,乐然没什么事就好,那哥你忙吧,我挂了。”
挂了电话后,不知道为什么,晏沫沫还是觉得心里有些堵得慌,为了打消这个感觉,她打电话把乔沁和官佑关泽他们约了出来。
他们挑选了一个比较清静的地方,八个月了,在这段时间里,他们几人聚会的次数并不是很多,晏沫沫不知道其他人是怎么想,每一次他们聚会,她都会想起远在美国的乐然,虽然每个星期都有视频,可那总归是隔着时差和距离的。所以,每一次聚会,她总少不了要失落一番,那还不如少聚一点,反正大家都在同一个地方,见面又不是难事。
他们还是像每一次聚会时那样,每个人都说了说最近自己的生活,然后又是一起喝喝喝,吃吃吃,玩玩玩,闹闹闹。几个二十多岁的成年人还像是学生一样,激动之时手舞足蹈大喊大笑。
这八个月里,洛晙的公司发展得越来越好,他越来越忙,可即使再忙、再累,每次一接到蓝心幽的电话,他的眼神和语气就温柔得不像话,关泽觉得,洛晙他,已经爱上蓝心幽了。
洛晙自己也觉得他好像已经不会再去想乐然了,他现在的生活除了工作就是蓝心幽,偶尔会去参加参加官佑他们的聚会。日子就这样不咸不淡的过着,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顺着自己的轨迹在走。有人甜蜜,有人大笑,有人欢喜,有人忧心。
两个星期后,晏沫沫发现她跟乐然的联系已经从每周的视频到每个星期只有几条短信而已,她心里有些不安,每次打电话过去,乐梓给的解释都是乐然玩累了,已经休息了。她觉得有些不对,她跟乔沁官佑他们说了她的担忧,他们也都分别打过电话去询问,得到的也只是乐梓一句简单的回答,乐然很好,你们别担心。
晏沫沫失眠了,心里慌乱却又无可奈何,她拿出手机给乐然发语音。
“乐然,你这个坏女人,你到底是玩得有多开心啊?我每次找你,你都已经休息了。”
“乐然,我这边现在是凌晨两点,你那边应该是下午两点吧,为什么这个时间我也联系不到你呢?”
“乐然,我一直都不敢去想最坏的结果,我一直都觉得,你还是那个健康的乐然,可是,你到底怎么了?”
“乐然,我跟你说哦,乔沁已经找到男朋友了,我怎么都觉得我应该会比她还早脱单才对的,你一定想象不到,乔沁这次的恋爱对象居然能把她收拾得服服帖帖的,在他面前,乔沁完完全全就是个小女人啊,一点也不像当初那个仇视男生的乔沁。自从她谈恋爱以后,总是喜欢在我面前秀恩爱,这个坏蛋,乐然你要好好说说她。“说着说着,晏沫沫的声音已经有些哽咽了。
“乐然,官佑他又长工资了,还得了奖金,他请我们吃了一顿大餐,我知道你肯定很羡慕,谁让你人在美国的。”
“乐然,现在我们三个跟关泽的关系变好了很多,官佑现在已经把他当成哥们儿了,我发现,他这人还挺好玩的。”
“乐然。”晏沫沫的声音带上鼻音,她擦了擦眼泪,赌气的说道:“听说洛晙还有两个星期就要举行婚礼了,你看看,你消失了那么久,他就要和别人结婚了,活该你难过!”
“乐然,我想你了,我都两个多星期没有听见你的声音了,你就算不回我电话,至少也跟我回个语音啊,让我听听你的声音,好让我放心,好让我知道,你还是健康平安的。乐然,你一定要好好的,要好好玩,好好吃,好好睡,好不好?”晏沫沫的手一直紧紧的握着手机,整个人因为担心而崩溃大哭。
后来,晏沫沫只收到了乐然回复的一条语音,只有两个字-沫沫。她不敢置信的捂住嘴,如果不是因为太过熟悉,换了别人一定不能只通过这两个字就判断出说话的人的情况很不好,她摇头,心里一直默念着“不会的不会的”,立马拨了乐然的电话,却没有人接。晏沫沫仿佛是被人推了一把一样猛地坐在了地上,一下就哭了出来。
再后来,洛晙婚礼当天,他收到了一份来自美国的礼物,那时候,晏沫沫等人在看到那个寄件地址时便冲了上去,团团围住那个盒子。洛晙神色复杂,伸手开始拆封,掀开盒盖,里面静静的躺着两件礼服,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一套喜服,在折叠整齐的婚纱上放着一张卡片,是乐然娟秀的字迹。
--洛晙,请允许我对以前那个被我伤害过的你说声对不起。
今天是你结婚的日子,恭喜!虽然没在场,但我知道,你一定很帅,新娘也一定很美,我衷心的祝福你俩白头到老。
这是我送你的结婚礼物,惊喜吧?这可都是我自己设计的,如果你喜欢,就留着作个纪念吧,如果你不喜欢,也别寄回来给我了,我可能会收不到。
最后,再多说一句,以我之手,赠你幸福,愿君从此幸福快乐。
那一天,洛晙只记得,他从看到那张卡片以后,就一直心不在焉的,他不知道那套礼服是被谁收走的,他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完成后面的仪式的,他只记得,后来他满脑子里都是乐然写在纸上的那些话。
关泽只记得,那一晚,洛晙没有回家,他送走宾客以后,就吩咐司机把蓝心幽送回家,然后他拉着自己去酒吧喝了一整夜的酒,他一边喝一边絮絮叨叨的,到最后,整个人趴在吧台上,意识模糊,嘴里却不停的念着乐然的名字,眼泪悄然落下。
又一个星期过后,乐梓回国了。他悄无声息的回来,没有人知道,却在安顿好的第二天通知了晏沫沫包括洛晙和蓝心幽等人。
众人一同来到乐梓说的地点,乐梓早已等候在那里,他背对着他们,晏沫沫突然觉得,他的背好像弯了一点。
半晌,乐梓才转过身来,他的手里捧着一个盒子,众人在看到那个盒子时,都不约而同的后退了一步,乐梓将他们的反应看在眼底,他腾出一只手轻柔的摩挲着盒子表面,轻声道:“乐然说,她不想葬在异国他乡,所以,我带着她回来了。”
一片安静。僵硬。不可置信。
“不!不可能!那不是乐然!!不是!不是的!!乐然答应了我要好好的!!她不会离开的!!!绝对不会!!!”晏沫沫率先开了口,她瞪大了双眼,语气激动的吼道,她一边摇头,一边后退。尽管在一个月之前她就有考虑过这个结果,可想的终归没有亲眼见到时带来的冲击大。
“我也不相信!!!那不会是乐然的!不会的!!!”乔沁的情绪在看到那个盒子时就已经崩溃了,她想上前,却始终迈不出那一步,全身因为哭泣而颤抖着。
因为晏沫沫和乔沁的声音,其他人也从震惊中回过了神。
关泽不忍的别开眼,不敢再去看那盒子一眼,他是不敢相信的,昔日高傲清冷的乐然如今却化成了骨灰静静的躺在盒子里。
官佑迈着沉重僵硬的脚步缓缓走近,手伸到一半就颤抖不已,他红着眼睛看着那个盒子。
蓝心幽的第一反应就是转头看了看洛晙,他从乐梓转过身来,就一直呆呆的,而此刻他的脸上蒙着一层隐忍的神色,仿佛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乐梓看着众人的反应,面上依旧平静的缓缓说道:“今天,是乐然入土的日子,葬礼结束后,我还有东西要拿给你们。”
不知道是不是每次有葬礼时老天都会下雨,他们只知道,在乐然葬礼的这天,下雨了,不是那种瓢泼大雨,是细细柔柔的小雨,像是连老天都在祭奠这个面容如花的女孩儿,天空压抑得让人更加悲伤。
乐然的葬礼很简单低调,低调到甚至连乐爸乐妈都没有出现。晏沫沫和乔沁两人从头哭到尾,阴沉沉的天气配上她们的哭声,更显哀伤。那么小的一块地方,乐然此后都要长眠于此,光是想想,就让人心痛,墓碑上,乐然淡淡的笑着,好似超然脱俗的仙子,恬静,美丽,优雅得仿佛连嘴角上扬的弧度都是经过精准的计算一样。洛晙从未想过,他与乐然的最后一面,竟是墓碑上的一张照片。
葬礼结束后,众人跟着乐梓回了他的家,他们沉默的围坐在桌边,每个人的眼睛都是红肿的。不多时,客厅里就响起了乐然的声音。
“沫沫,乔沁,当你们听到这个录音时,我已经不在世上了。你们别伤心,我答应过你们,要好好的,只不过是换了个地方而已。高中的时候,你们就总是喜欢把烂摊子丢给我收拾,久而久之,我也就习惯了去保护你们,帮你们解决烦恼,现在我不在了,你们要赶紧找到另一半来接替我的位置。嗯~不过要是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也没关系,官佑答应我了,会照顾好你们的,所以我放心。”
本来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在听到乐然的声音时,又忍不住流出来了,晏沫沫咬着自己的手,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可那呜咽的声音还是从唇齿间流了出来。
“嗯,你们要快乐,幸福的活着,我一直都爱你们。”乐然的声音清冽好听,如一汪冰凉甘甜的泉水。
乔沁仰起头,眼泪顺着流进发丝里,她眨了眨眼,吐出一口气,试图缓解那仿佛要压碎心脏的钝痛感。
“官佑,不知道你现在是不是有女朋友了呢,如果有了,那我真心祝你幸福,希望这个女孩儿就是你之后结婚的对象,如果没有的话,那我就要催一催你了,你那么优秀,又那么好,怎么能找不到女朋友,你要加油,你值得拥有全天下最好的女孩子。嗯,未来的日子,沫沫和乔沁就交给你了,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上班。啊对了,你顺便帮我跟关泽问一声好吧,以前我对他的态度有好有坏吧,希望他不要在意。我会保佑你们的,沫沫,乔沁,官佑,关泽,还有洛晙和蓝心幽,我会保佑你们一生都平安健康的。另外,哥,我很感谢你保护了我那么多年,看在我命薄的份上,以前那些不愉快的,叛逆的事你就都忘了吧,我还是那个受你疼爱听你话的妹妹,好好照顾爸爸妈妈,我离开以后他们肯定会很难过,那这时候他们就会很需要你,你就跟他们说,我是个不孝的女儿,死了就死了,让他们别难过太久。你要多陪陪他们,花上比之前还多十倍的时间,连带着我的份一起。”乐然停顿了几秒,清了清嗓子,用欢快的声音的说道:“嗯哼!我是乐然,是那个解脱了一切的乐然,也是那个你们都爱着,我也爱你们的乐然。哈哈……”
最后的那个“哈哈”并没有感染到在场的所有人,录音放完,除了哭声外再没其它的声音,乐梓将录音笔放回原位,他的视线一一扫过他们的脸,一张张都是难过且隐忍的,包括蓝心幽,她并不是那种铁石心肠的女人,她从来不敢想,乐然留下的录音居然还会提到她,今天跟着洛晙,她也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什么叫真正的友情,什么叫生离死别,什么叫感动,什么叫悲伤。
“这个录音,是乐然在去美国一个月后录的。其实,在去美国三个月后,乐然的身体情况就已经很糟糕了,她一直在强撑着,每每看到她故作开心的笑容,我都会觉得那是对我的凌迟。后来,也就是一个月前,乐然的身体彻底不行了,她每天躺在病床上,靠着药物针水和氧气延续生命,她基本上清醒不了多久就要陷入昏迷,清醒的时候她也和我们说不了几句话,那时候她全部的力气都用在睁眼上了。九天前,她的精神突然好了一点,能跟我们说很多话了,可我和爸爸妈妈却觉得更难过了。她是在下午四点离开的,也就是我们北京时间的凌晨四点,我记得,美国那时的夕阳很美,我从来没见过比那更美的夕阳,可更美的,是定格在她脸上的笑容。“
一年后。
乐梓离开了这个城市,他要去照顾乐爸乐妈,而他的妹妹,永远的留在了这座城市。
晏沫沫谈恋爱了,她的男朋友总是抱怨她,“你为什么就不能像别人家的女朋友一样依赖依赖自己的男朋友呢?”这时,晏沫沫总会淡淡的说:“我依赖的人已经不在了。”
乔沁结婚了,婚礼上,她温婉动人,端庄优雅,跟一年前站在乐然的墓前哭着骂“乐然!我把那天我找蓝心幽谈话的事告诉别人了,你倒是起来和我绝交啊!!你起来啊!!你这个说话不算话的骗子!!!”的女人一点都不像。
关泽和官佑合资开了一家咖啡店,有事忙的时候就把店交给小工管,没事忙的时候就唠唠嗑,顺便逗逗来喝咖啡的小姑娘,万一遇上个对眼的呢。
洛晙和蓝心幽的女儿出生了,洛晙为她取名叫洛亦然,蓝心幽心里了然,却并未说什么。
洛亦然,洛忆然,洛晙忆乐然。
洛晙书房的抽屉里,放着那本属于乐然的日记本,那些安静的、细腻的情感,总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缓缓侵入他的心。每年乐然的忌日,他都会带上一束乐然喜欢的花去墓碑前坐着,一坐往往就是一整天。有时候他会讲他们上高中那会儿的事,讲着讲着,就哭了。
洛晙,我爱你,时光会记得我爱你。
乐然,你看到了吗?这些你爱的人,他们都开心的过着属于自己的小生活,他们都在替你幸福的活着。
二十年后,洛亦然二十岁了,可她却在那年,失去了她的爸爸。在她成长的二十年中,除了爸爸妈妈,她印象最深的就是一位叫乐然的阿姨了,有好多好多次,她都看到她的爸爸拿着那个阿姨的照片细细的看,她曾问过她的爸爸,那是谁?闻言,她的爸爸低头温柔的看着照片上的人,明明是笑着的,眼眶却红了。
“她啊,她是乐然,是最爱你爸爸的人。”也是你爸爸最爱的人,再也没有人,能让我这般深爱了。
洛晙因车祸离世,蓝心幽哭得声嘶力竭,差点昏倒,岁月在她的脸上留下了皱纹,她想,我这一辈子,终究还是留不住你,如果没有亦然,只怕你早在拿到那本日记本时就要离我而去了吧。
湛蓝的海水,浪花翻飞拍打在岸上,溅起的水花在阳光下折射出迷人的光圈,海的那一边,好像有声音。
“乐然,我没有跟她白头到老,你会不会怪我?”
“乐然,我再重新追你一次,你还会喜欢我吗?”
“你追到了再说。”乐然回头,调皮的眨了眨眼,脸上洋溢着明媚的笑容。
好像,回到了许多年前,那段我们都怀念的青葱岁月。不论是生是死,时光都会替我,向你说,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