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健品公司的这帮人办事极有效率,第二天就给陈亚囡付了租金。租下马卫东旗舰店的大厅后,这帮人打着关爱老年人健康的旗号,散发传单邀请大批的老年人次日前来听养生讲座,并许诺只要来听讲座,就每人赠送一小筐鸡蛋。多数老人还是喜欢沾点小便宜的,所以第一天就来了好多人,不出所料,人人都领到了一小筐鸡蛋。
讲座内容无非就是主持人自幼家贫,无父无母,由一好心人收养,现在做生意发家致富了,就想着回馈社会,不为挣钱,就为反哺,把自己厂生产的保健品及药酒免费发放给大家。为了检验大爷大妈的诚意,请今日购买保健品的大爷大妈留下信息,明天就把钱原封不动的退给大家。
保健品和药酒的功效被主持人吹得神乎其神,有病治病、无病强身,并有起死回生之功效。第一天卖的都是百元左右的保健品,老人们多是为免费鸡蛋而来,听完讲座领了鸡蛋就作鸟兽散,掏钱买药的寥寥无几。
到第二天,来人鸡蛋照送,每一个前一天买了保健品的老人都收到了红包,里面是自己昨天买保健品的钱。主持人说了,我们做的是良心企业,说送就送,绝不食言!这会多数老人都不淡定了,没人愿意吃这眼前亏。但子女们谨防上当的叮嘱言犹在耳,正犹豫时,主持人又说,在座的各位大爷大妈都是花甲古稀之年,(这不废话,年轻的你也不让进么)想必儿女们都是人到中年,整日忙于工作、教育子女,也没空关爱老年人的身心健康,所以说各位大爷大妈的健康还得自己做主,也别给儿女添乱,回家就别提听养生讲座这档子事。你们活得健健康康的,就是对你们儿女们最大的贡献。听得老头老太太们深以为然。这天主推二三百元的产品,半数老人踊跃购买。
第三天,鸡蛋当然还送,头天买了保健品药酒的老人照样收到了返还的红包。这下了不得了,七八成的老人都拿出自己压箱底的钱争相购买。也是,不管买回来的保健品用不用得上,反正交了钱明就退了,不要白不要。
这天还出现了一个小插曲,老人们正听课呢,来了几个工商局的工作人员,说有人举报,此处正在违规销售三无产品,工商局的干部当着老人面检查了主办方的资质,说一切合法。还顺便检查了消防通道,发现没什么问题,就叮嘱主持人安全第一,出现安全隐患应当即时停止讲座,立即疏散,随后撤了。(其实这会骗子已经露出马脚了,没听说工商局还兼着消防部门的活呢,但老人们的判断能力显然被屏蔽了)
接下来的几天如出一辙,老人们再无戒备,主办方推荐的都是上千元的保健品和药酒,老人们前赴后继慷慨解囊。
等到了第八天,老人们都攥着几千甚至上万的购物小票等着退款时,主办方已人去楼空。
百十号老头老太太堵在了马卫东旗舰店的门口,煞是壮观。
旗舰店店长躲在店里给陈亚囡电话汇报了保健品公司的营销手段及目前无法开门营业的困境后,陈亚囡叫苦不迭,紧急召见小刘,务必请栓子出面给个解释,不是说好的正经保健品公司回馈社会呢么?
小刘像霜打的茄子,说栓子联系不上了。
还没等陈亚囡想好紧急预案,旗舰店店长又打来电话,说老头老太们都撤了,请老板娘放心。陈亚囡暗自庆幸,想必受骗的老头老太都是明白人,知道这事与自己这二房东并无瓜葛,再说谁让各位贪人鸡蛋来着。
陈亚囡猜到了开头,没猜中结尾。原来这帮老头老太太里果真有明白人,明白人是这么说的:这家店是连锁经营,在这耗着没用,得找他们总店,总店就在某某路的某某号。老人们群情激奋,或徒步、或公交、或轮椅的浩浩荡荡杀到了总店。明白人扯起白底黑字的横幅,挂在了马卫东总店的招牌上。横幅上是对骗子的无耻和提供场地的无良商家的血泪控诉。
当然,多数老人还是理智的,只静坐在马卫东总店门前无声抗议,个别身体好气性大的就显出能耐了,上蹿下跳煽动不明真相的过路群众,希望有路见不平者仗义执言,帮着讨回救命钱。
过路群众凝目在人群中搜寻自家长辈,未果的心中窃喜跟着起哄,找见的如丧考妣暴跳如雷。
过了大半天,工商局来人把总店门封了,贴完封条就要走人,也没人给老人们个解释,老人们堵住来人不让走,想走可以,给个说法先!工商局的十好几个干部无法脱身,一时乱成一团。后来有个年轻干部站出来大声说道:“大爷大妈,我们很同情大家的遭遇,但凡事总该通过合法途径妥善解决才是,堵门之举实在不够理智。大爷大妈们先让条道,容我们回去调查取证,拿出解决办法,尽快给大爷大妈们满意答复。”
老人们在底下纷纷呐喊;这就是秃子头上的虱子,还调查个屁,要调查就现场调查,我们今天必须拿到钱!
年轻干部也是逼急了,说道:“大爷大妈,您们各位上当受骗,这都是骗子们处心积虑的结果,再加上提供场地的商家助纣为虐。当然,还有政府职能部门的监管缺失,但抛开客观因素不说,您们摸着良心说,您们各位就没有责任吗?”
老头老太们听这话像是在指责自己贪芝麻、丢西瓜呢,一时有些发懵,待反应过来,工商局的干部已借机遁去。
我回来的时候,马卫东总店的门已被堵了整整两天。
当天晚上,我和张小强坐在马卫东宽敞的客厅里与陈亚囡商量应对之策。
非典病毒已到强弩之末,呈全面溃败态势,全市商家包括餐饮、百货娱乐都已全线回暖。
“就连医院都生机盎然,可咱家总店门还被人堵着呢,这可怎么办啊?”陈亚囡分析完当前商业环境,看着我俩诘问道。我和张小强一时语塞,陈亚囡接着哽咽猜测自己老公会不会已经客死他乡了,怎么半个月了音讯全无。过会又大骂小刘,说小刘瞎了眼了,交得什么狗屁朋友,唉,你俩说说,这小刘该不会和栓子是一伙的吧?
我和张小强像坐在了仙人球上,来回扭动屁股,互相对望后得出结论,说不准嫂子下一步就该往我俩身上扣屎盆子了。
我寻思再没个态度,今这门怕不好出。此时灵光乍现,有了主意,随即表态道:“嫂子,老头老太太堵门这事交给我和三弟,最晚明天下午,保证把老头老太太们都请走,还您一个秩序井然的营业环境。工商局贴封条这事,您还得找找关系,先打听清楚像咱这种情况需要承担什么责任。”
出了门,张小强埋怨我:“建军,吹牛你也不看个时候,百十号老头老太太,咱俩怎么让他们凭空消失,你真以为老头老太们好糊弄。老头老太们不挪窝,我看你怎么跟嫂子交待。”
我趴在张小强耳边说道:“三弟莫慌,只需如此这般,这般如此......权当医死马呢。”
“此计甚妙!”张小强面露喜色。
早上九点,老头老太们陆续集结。经过两天的静坐,老人们的队伍已不完整,而且尽显疲态。
我早早的占一有利地形,准备和张小强互相策应。
没一会,张小强推着轮椅出现了,轮椅上是他嘴角流着涎水患有老年痴呆症的爷爷。张小强边走边嚷嚷:爷爷,我真搞不懂您这维的什么权?您这把年纪了,连这都想不明白,虽说保健品公司的人卷款而逃,但您不是还落一大堆保健品呢么,而且那保健品我查过了,都有药监局的文号呢。照我看,您最多是把东西买贵了,跟受骗不搭界。就您这身体,也别在这凑这热闹,咱回家保健品您按时按量服用,活到百岁也就是个起步。
轮椅上的爷爷相当配合,耷拉着眼皮嘴里嘟囔:对着、对着、对着呢........
张小强推轮椅在人群里转了两圈,捡关键词语又重复了几遍,推着轮椅渐行渐远。
我在人群外大声冲远处喊道:“妈,妈,我跟您说过多少遍了,天下就没有掉馅饼一说,您不听,这会搁这丢人现眼,好在药酒您喝着还有疗效,您就知足吧!咱吃一堑长一智,下回见了兔子也别撒鹰,赶快回家!您孙子中午还等着吃饭呐,您不走我可走了啊。”说完,我扭头就走。
老头老太们经过几天的折腾,这会早已疲惫不堪,再一个坐了两天确实没人搭理,(电视台倒是来采访了一回,但也没个下文)这会听到有人入情入理的一分析,还不就是这么个理。虽说钱没了,但养生的药品还在,回家且吃着吧,人群一阵骚动,也就散了。
陈亚囡托关系给工商局交了笔罚款,(名目没敢细问)恢复营业了。
我本想着这下万事大吉,马卫东回来还不得给我和张小强派出红包来。可谁知,几天后,门又被堵了。
堵门的是三兄弟。
一大早,总店卷闸门刚一拉开,仨汉子推着板车横在了门口,板车上仰面躺一老太太,身上盖着床棉被。此时已入夏,老太太也不知是患有重疾还是被子捂得太过严实,核桃皮样的的脸赤红,双目紧闭、嘴微张,鼻孔呼呼喘气。
仨汉子倒是坦然,把板车停稳当后,把住总店大门,不许任何人进出,也不言语,坐在台阶上抽烟。大堂经理递烟点火、沏茶让座,仨汉子不为所动,只说叫你们拿事的讲话。经理作揖鞠躬就差叩首了,说:大哥大哥,到底咋回事,您们交待一声,我也好向老板汇报。其中有个年纪大点的说了;俺娘患有类风湿关节炎,平时生活一直能够自理,自打在你家分店听完健康讲座,被忽悠着花高价买了一箱包治百病的药酒,花的钱多少先不说,听讲座前出门也就拄个拐,回去后三天喝了两瓶药酒,这会轮椅都坐不住了,鼻孔气也是只出不进,叫你们老板出来,看怎么办吧。
经理还没接话,剩下这俩年纪轻点的像被炮崩了屁股,蹦起老高,其中一个喊道:老大你真是个肉头,没看老娘都快倒头了,还搁这废话,这帮做生意的你还不知道,心黑地像锅底。照我说,今不拿钱就把这黑店烧了,也算替天行道。说着竟从板车上取出一装有淡黄色液体的塑料壶,另一个顺势手擎打火机,冲经理吼道:今这事没个说法,爷爷们就和你同归于尽!
经理脑子一片空白,想跑,但腿脚不听使唤,腿抖的像工地上的筛子,只原地打战,迈不开步子,稍后一泡隔夜陈尿顺裤腿淌了一地。
“有事说事,你们要是把店烧了,老娘能够站起来,也说得过去,否则你们不得担个纵火罪?”行政总厨小刘站门厅处嚷道。
“谁他妈裤裆烂了漏出来个你?这会甭说纵火,杀人的心都有,再说连你一块点了。”俩年轻汉子一看出头的是个厨师,气更不顺了,奔小刘就扑了过去。
小刘回身从门后抄起独门武器,自然还是炒料的那把铲子,杵在胸前,嘴里还骂:“一看你们哥仨也不是什么好鸟,老娘有病不往医院送,推这来,嫌老娘命长是不?”
哥仨一时有些愣怔,互相看了看,没想到一眼就被这厨子揭了短处,这下更没退路。仨人将小刘团团围住,小刘嘴上嚷的凶,铁铲还真不敢往来人身上招呼,仨兄弟瞅准时机,一人夺下铁铲,另二位拳打脚踢,像是和小刘有夺妻之恨、杀父之仇,其实气在小刘看穿他们的目的,直到把小刘脸打成了酱料铺子,这才停手。
小刘前几日刚被陈亚囡训斥过,表面上怨小刘交友不慎,深层意思似乎认为小刘和栓子合伙给自己下了套子,才使马卫东百年基业岌岌可危。
小刘本就憋着一肚子委屈,这会又被凑了个头破血流,再加上自从跟了马总,在后厨跋扈惯了,何时吃过这亏,一时血往上涌,待三兄第放开自己手脚,抢过铁铲,照离自己最近的老三脑袋拍了下去。老三猝不及防,铁铲和脑袋接触的一瞬间,像西瓜摔在了地上,发出“砰”的一声,白色脑浆和着血水四溅开来,老三像麻袋样咕咚倒地。再看余下这二位,霎时脸白如纸,片刻后分头鼠窜,并嚎叫道:“杀人了,杀人了!”
等我赶到后,马卫东总店门前拉着一圈警戒线,地上血迹斑斑,店里就剩几个呆瓜样的服务员。陈亚囡、大堂经理、小刘和堵门的俩兄弟(躺在板车上的老太太和开了瓢的老三已被送往医院救治)都被留置在派出所问话。
马卫东是在接到陈亚囡电话的第二天赶回来的,这时小刘已被刑拘,总店也被工商局再次勒令停业,等候处理。
马卫东无暇顾及旗下各家门店生意,把全部精力用来了结此事。先全额垫付了被害人医药费,又找人和被害人家属谈判,争取得到被害人的谅解。后托关系找门路,试图让检查院撤诉,但这是公诉案件,岂是百姓可以左右的,自然无果。
半年后,小刘被检察院以故意伤害罪起诉。法院审理认为,本案嫌疑人故意伤害他人身体,并造成被害人终身残疾的严重后果,理应重判!结合本案,考虑到受害人过错在先,(之前的经济纠纷建议被害人另案提起诉讼)嫌疑人属自主投案,到案后能积极赔偿被害人损失,具有法定的从轻情节。
当庭宣判,小刘获刑三年六个月。
经过法院刑事附带民事裁决,马卫东做为【一马当先】法人给被害人赔偿了一笔高达百万的巨款。(马卫东如果拒绝赔付的话,小刘的刑期就不好说了)
被开瓢的老三做了开颅手术,命算保住了,但只有半条。从此鼻眼歪斜,口齿不清,尤其见不得身着白褂头戴高帽的厨师,偶然得见,即如老鼠见猫,抖如筛糠。
三兄弟的老娘在医院昏睡了几日,并无大碍。法院调查表明;案发前,游手好闲的三兄弟见老娘喝了几天药酒,神智不清,瘫软如泥,一致认为老太太死活并不打紧,生财之道不可错过。当下把老太太当道具,推板车到马卫东总店讨要说法。谁知期间被小刘掀了底牌,恼羞成怒,这才酿下惨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