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六月份,又是晚上,屋子外头还有一丝凉意袭来。夜深人静,慕府的人上下都睡了,知夏这才抱着琴缓步走了出去,想找个地方抚琴一曲,寄托连日以来的愁思。她信步走着,终于寻到一处僻静之地,看着还有些眼熟,想着是白易初次带来的缘故。却不曾想今夜漫无目的地走着,竟故地重游了。
知夏看了看四周,幽深静谧,石林零落,树枝上也瞧不见白日里的果实,晚风将淡淡的果香送入鼻息。知夏在凉亭的石桌前坐下,摆下琴具抚弄起来,想起在白府弹过的《越人歌》,不仅是她对白易的思念,更是此时此景的感叹。
衰草连横向晚晴,半城柳色半声笛
枉将绿蜡作红玉,满堂衣冠无相忆
时光来复去
斜屏半倚,拉长了光影
怆然的琴音从知夏的指间流淌出来,无限深情,引人唏嘘。墙外传来幽幽的箫声,哀伤悲恋的曲调,竟与知夏的琴音相和起来,好似抚琴与吹箫的两个人在梦中配合过千百遍一样。
刚开始,知夏全身心专注在抚琴上,便也没发现有人和她的琴音相和起来,然而当她重复弹奏同一种曲调时,墙外的箫音忽然忽高忽低起来,似幽幽啜泣,令她不禁哀伤起来。
“噌”地一声,知夏的琴音伫停,只剩箫声,知夏从缠绵悱恻的悲戚之中忽地惊醒过来,手指一阵刺痛传来,但见皎洁月光的照耀下,白皙圆润的手指冒出几滴血滴。
琴音消失,箫声却慢慢地越发婉转,似是不能与琴音相和的遗憾,又像是许久没有遇到知心的人的悲戚。
不知为何,那一刻知夏的心仿佛被这样的箫音感染了,她想要去找寻是怎样的一个人才能弹出这样的曲子。她心想弹出此番箫音的人必定是一个有故事的人,又或者是一个孤独落寞的人。
知夏慢慢地站了起来,转身向箫音的来源看去,不远处一道白色身影轻倚在石椅上,借着月光看着,知夏朦朦胧胧可以看见男子俊美的脸庞,身姿卓然,说不清的绝然气度。男子手里握着一支玉箫,眼眸向着她看来,眼光潋滟,似乎有无尽的悲哀。
男子信步向她走来,风度翩翩已不足形容男子的气度,风华绝代,这是知夏唯一可以想到的词语。待男子走近,知夏才看清男子的面容,银光笼罩周身,惊为天人的容貌间掩不住的清高岸傲,略有些单薄的唇比常人少了些血色。
“姑娘身体好些了?”男子微张薄唇,磁性的声音像是轻灵的声音般涌入知夏的耳朵。
知夏微微愣住,这个人认识她,至少见过她。
男子见知夏愣住,嘴角微微弯起,轻声道:“看来姑娘的身体是好得很多了,屈神医果然名不虚传。”
知夏脑子里想了想,能大半夜在王府闲逛的,除了严王南宫子离,估计只有这个王府的主子南宫枫了,柳儿口中的公子了。知夏微微俯身行礼,开口道:“知夏见过王爷。”
南宫枫没想到知夏能一眼识破他的身份,不由得赞叹了几分,想着和五年前的她虽然性子变了很多,但是至少聪慧倒是一点没变,还有那眼睛里的灵气,和五年前救他的女孩一模一样。
“王爷为何深夜在此吹箫?”知夏问完这句话,便住了嘴,有些懊恼,她不也是深夜在此弹琴吗?
南宫枫凝视着知夏,小女子的娇态竟然让他有些移不开目光,轻声回道:“府中太过寂静了,便想出来走走,听到有人弹琴,琴音美妙,便也想着吹箫和曲一番。”
知夏抬眸看了一眼他,不禁有些疑惑,这般的人怎么会吹出那么落寞的箫声。回道:
“王爷谬赞了。”
“还不知姑娘芳名,请问姑娘芳名?”
“知夏”
知夏,知夏,南宫枫默念两遍,忽地眼眸里闪过一道光彩,说道:“仲夏苦夜短,开轩纳微凉。名字很美,人如其名。”
知夏第一次听人这样夸赞自己的名字,一时间惊慌失措不知如何回答。一时间陷入尴尬的气氛中,忽地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
“青崖,公子回来了也不告诉我,你是故意的吧!”
一道女子的悦耳清脆声音传入两人耳中,知夏一下子失措起来,深夜孤男寡女在一个地方,会被人误会的,虽然对方是南宫枫,不会让人想歪,但总归是不好的。知夏看了看南宫枫,只见他面容淡淡的,似乎并没有被那道声音影响。
柳儿刚走几步,便看到不远处有两道身影,一道白衣,一道浅色。心一惊,也不顾身后急急追赶的青崖,快步走过去,待看清楚两个人的面孔时,略略有些惊讶。轻声惊呼道:“公子,知夏姑娘,你们......”
青崖也看到了两个人,眼眸闪过一丝讶异,一瞬又消失不见,移步到南宫枫身后,轻声唤道:“公子。”
南宫枫却不看他,将眼眸望向一旁局促的知夏,淡声道:“知夏,深夜微凉,早点回房休息。”再将眼光转向柳儿,道:“柳儿,送知夏回去。”
柳儿仍不能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只能木讷地转身离开,知夏看着柳儿离开的身影,急忙拿起琴具急急赶上去。
“公子,子离公子在外院居住了下来了,说是要住一个月。”青崖说道。
“随他吧”南宫枫面容淡淡的,风轻云淡地道。
青崖却是苦着一张脸,公子没关系,可是麻烦的是他啊,谁不知道严王是出了名的惹祸精啊,京城上谁见了他都要退避三舍,皇上也没有管教,在这个世上,估计除了南宫枫就没有人敢管他了。
青崖看着远去的修长身影,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明天开始,他的苦日子就到了。哎,原来就有柳儿,现在又来一个混世魔王,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可以翻身?
夜深了,月光微微映射在嶙峋的石林上,仿佛一个个张牙舞爪的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