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多年之后，他们二人才得以再次长谈，那也是最后一次。
第二天，夕雾公主如约将龙石带入女娲神庙，然后便随着一众庙众前去进习。
至于龙石，则在门外等候传召。很快，圣女同意，二人彼此隔着森严的幕帷，开始了他们的第一次交谈。
“天玄地黄，万代同宗。
劬劳神母，泽育此方。
生复来归，死当长守。
此愿不休，誓以皦日。”宣誓完毕，龙石也用庄重的敬神礼仪问安圣女。
“我还记得你，兵卫龙石，百年来，唯有你不靠巫术护持熬过了‘正血’仪式，很是难得。”
“圣女大人，如今已经没有兵卫了，剩下的，只是一些许下无奈誓言的幸存者。”
“无奈？你觉得为神母立誓很无奈吗？”语言冰冷，凌人的气势透过幕帷，直指龙石，可惜对方巍然不动，未受丝毫干扰。
“不，当然不是，虹玉誓言很是神圣，无比的崇高。”龙石真诚的回应，“而且，小民以为，您应该用这誓言去约束全天下所有人，那样，神裔王族就不用多此一举，拿夕雾公主去谋求安稳了。”
“虹玉誓言若是能够约束你这种妖异之人的欲望，如今的局面不会出现。”
“圣女大人心思澄明，小民佩服。”龙石笑容转暗，神色仍旧从容。
“哼，你个妄图窥伺神钧的宵小，竟有胆量出现在女娲神庙。”幕帷被强势的大风掀动，肆意翻滚，神殿顿时充斥着惊人的杀气，一方是盛怒的圣女，一方是血胎圆融的龙石。
“圣女大人还是息怒为好，不然，闹出点什么动静，影响的可是这宛丘城的安稳。”
等到其实稍稍缓和，龙石继续进言：“生复来归，死当长守。为女娲大神许下的誓言，我是不会违背的——我自然会守护人群，但这人群之主是谁，可就没规定了。”
“人群之主，自然是由神裔王族的领袖来担任。”
“可我要是不承认呢？”
“你……”
“神裔王驾驭不了诸部族，才导致了如今的混乱局面，我只想尽早结束这一切，让勃勃生机贯彻这腐朽之国。”
“惑世之言，造成今天混乱局面的，是你们这些忘了尊卑的凡民。”
“圣女息怒，圣女可知牧羊人，羊群本来自由，却因为人的到来，沦为膏脂，此事有利有弊，羊群虽然被限制在圈内，但却可以受到保护，只要偶尔献出一名同伴的性命就可以得到喂养，而牧羊人则更好，免了抓捕猎物时的危险，还能使役这些畜生。”
“你什么意思？”
“等我说完，高高在上的牧羊人，安逸富足，仅仅是因为他最先得到了羊群，这让其他人嫉妒，因为自己还要忍受没有保障的生活，圈里的羊群也开始设想，自己的价值如此丰厚，要是换个能谈条件的牧羊人，一定可以更加舒适，于是，人群开始争夺牧羊人的身份，自然是身强体壮、意志坚定的人赢得了胜利，其他人也不敢再和他抢，于是卑躬屈膝，只想得到一些馈赠。到了现在，牧羊的通常是主人家的奴仆。”
“你想说什么，弱肉强食……”圣女一脸鄙夷，此时她已经从帷幕后方走出，眼神凌重，手中神通渐起，似要教训这狂妄小民。
“您看，圣女大人自己都信奉‘武力至上’这一套，”龙石仍就平静，继而说道，“但是，我是不信的。”
圣女停住步伐，不再逼近龙石。龙石又说道：“我没想从奴仆可以翻身做主人，但也不是说我没有推翻神裔王族的想法。”
“那你在当谁家的奴才？”
“奴隶只是主人家的廉价财物，我尚且还算自由，没理由自寻苦恼——只是，我虽然相信女娲大神的意志，但我不相信你们的诠释。”
“哪一条？”此时，作为传统正宗的圣女，甚至开始想劝说这个怪人。
“你们，没有女娲大神的血脉。”
这话唐突得不行，圣女也是一怔，大笑道：“我若是没有神族血脉，如何存在百年不老不死？”说完，摘下来面纱，龙石不由看得出了神，眼前这秀丽如山河的美丽女子，竟然就是在守着神庙已有百年光景的“大龄圣女”。
但他很快恢复神色，接着说道：“只要修行得法，千百年的生命不是难事，而且，你的力量虽强，但也没有超出人类的水平，想杀我也不容易；你之所以百年不死，不是因为你是圣女，而是因为你不能死——上几任圣女都只活了常人的年岁，而且都可以引导虹玉，这和你一样；不一样的是，她们找到了传承，而你，却找不到。”语气不再咄咄逼人，相反，他在可怜她。
圣女没有反驳，只是显得漫不经心地说道：“夕雾，夕雾就是我的传承。”
“夕雾是个不错的传承人，可惜的是，你的传承人，已经被神裔王挪作它用，当不得圣女，你应该不会不知道吧？”
“那又如何，我可以继续等下一个适合的族人出世。”
“等，你等得起吗？照理来说，修行时间越长，你的神通越强，对王族的庇护也就越大，为什么还要一代代地传承呢？因为，某种压力越来越大，而且越来越危险，一旦你不能承受，甚至会危及女娲传人在世间的存在。”
“妄语。”圣女再次恼怒。
“别急着反对，我在兵卫的那段时间，发现了一件事，百年来，宣誓的人越来越少——你们解释说是因为领地安稳，不需要增加兵卫——显然，另有原因，虹玉誓言的宣誓人数就是你的负担——你为王族造兵，加重自身的负担，却没有继承者来帮你，而且，虹玉誓言的约束那么空泛不定，只要自己可以说服自己，就可以去做那些语义上本不允许做的事了，比如说，我想推翻神裔王族，为的是让人族有更好的未来，它就是允许的。”龙石继续说道：“你，做了无用功。”
“哼，王族有君山族相助，很快就能平复一切，即使再增加人数，我也可以坚持下去。”说完，圣女转身欲走，却被龙石拦下。
“你，想干什么？”圣女怒视龙石。
“当然没恶意，我只想让圣女大人弄清楚一件事。”
“什么事？”
“你若是就这么牺牲，绝对毫无意义。”
“总比你这个毫无廉耻的混蛋好。”
“……你居然会骂脏话……”龙石被圣女突然蹦出的话语惊呆，但还是继续说道，“圣女大人，我今天不是来和王族决裂的，不然也不会来了——我打算帮夕雾公主，同时，也意味着我暂时不管自己的其他想法，为此，我需要一定的武力，希望你向神裔王引荐我，你的话，他一定不会拒绝。”
“你认为你一个人就可以挽回局面，为免也太过狂妄了。”
“和你同等的狂妄罢了，如今四域有八万多人，另外还有很多的奴隶，但这和炎、黄与蚩尤曾经占有的土地和军队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狂妄——但我会和神裔王勾苍说的，还有什么是我可以做的？”
“其实，女娲神庙根本不需要传承，神母自有人信仰，而你们神裔族最好别用女娲传人的身份粉饰自己，没人会相信的；如若可能，脱下你神授的外衣。”
“想得美~”圣女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龙石一怔，说道：“我说，你别乱想——”
“谁在乱想？”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