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走了多久,郑怡与木瓜已离西湖越来越远。
此刻雨渐渐停了,乌云也要散去,但木瓜像是浑然不知,竟还是把伞打着,将浑身湿透的二人遮住。
“行了行了,雨都停了,还打什么伞啊?”郑怡用手肘碰了碰木瓜。
木瓜像是猛然惊醒一般,连声答应,随即把伞收起。
郑怡上下打量了自己湿光了的衣裤,不禁甚是烦恼,喃喃道:“唉,这害人的十雨啊……”
木瓜在一旁瞧着,心想:“让你撑伞,你又不肯,现在倒要抱怨,这不是活该么……”
他也只敢想想,却是没胆子宣之口,不然郑怡生起气来,他可受不了。
又随着她走了许多的路程,只觉所到之处愈发偏僻脏乱,木瓜不禁皱了皱眉。
郑怡一瞥眼间见到他的表情,嘻嘻一笑,道:“怎么,你怕我把卖到暗窑里去么?”
木瓜一愣,问她:“什么是暗窑?”
“额……”郑怡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倒也不方便回答,只好摆了摆手,连声道:“没什么,没什么……”
木瓜见她一副尴尬的模样,心中隐隐觉得这应该不是什么好东西,便也不继续问下去了。
再拐了几个弯,来到了一条长街。街边房屋都极为简陋,与其他杭州里繁华的楼房却是不同。而且街面脏乱不堪,倒像是杭州一道独特的“风景线”。此时街上空无一人,但隐隐有嘈杂之声从每个屋中传来。
郑怡对木瓜道:“喏,这里便是我丐帮大勇分舵了。怎么样,还不错吧?”
“额……嗯……”木瓜瞥了一眼街边遍地的屎尿如是说。
郑怡看到他的表情,便明白了他的心思,“哼”了一声,道:“我们是丐帮,又不是什么宗派世家,你嫌脏,就……”
“不,不!我不敢不敢。”木瓜没等她说完,就惶恐地否认。
郑怡“哼”的一声,带着他继续往前走去。
又行了一段,忽听得两侧屋顶之上有人喊道:“慢!讨一碗饭。”
郑怡大声应道:“打遍天下恶狗!”原来是丐帮帮内切口。
木瓜正自纳闷间,身前忽然窜出两个同样衣衫褴褛的少年,都手持竹棒,显然也是丐帮子弟。其中一个少年看向郑怡,哈哈笑道:“小怡,怎么成了落汤鸡啊?啧,要不是这雨水洗净了你的脸,我还真想不到原来你这么漂亮。”
郑怡“呸”的一声,道:“死阿福,屁话倒是挺多。”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因他夸赞自己美貌而隐隐有些喜悦。
阿福又是一阵大笑,忽地注意到了郑怡身旁的木瓜。见他剑眉星目,肤色晳白,却穿着一套脏兮兮的长袍,不禁有些奇怪,于是问道:“小怡,这位老兄是?”
郑怡“哦”了一声,道:“他叫木瓜,是投奔我们丐帮的。”木瓜的脸上顿时一红。
“木瓜,哈……”另一个少年听到了他的名字,忍不住笑出声来。但想到这样颇不礼貌,连忙收住。
木瓜终究还是明白了他在笑什么,向郑怡一指,急道:“她……她给我起的。”
郑怡嗔道:“你连自己名字都忘了,那怎么行?我好心好意帮你取个名字,你倒还怪我?!”
“你……我……”木瓜也不知该说什么了。
一旁的阿福强忍笑意,一本正经地道:“行啦,都别吵了。这位木兄若是有意入帮,我们兄弟定然十分欢迎。你们去见舵主吧!”话音未落,便与那少年重新跃上了房顶。
郑怡道:“走吧!”说着率先往前走去,木瓜连忙跟上。
又走了六七桩房屋,一座破庙便呈现在二人面前。庙宇虽十分残破,但比之周边其他的屋舍,已要好得多了。郑怡随即向里走去,显然那舵主便在其中。
来到破庙内,只见正中泥菩萨下的蒲团上正躺着一个中年乞丐,姿势懒散随意,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显得无精打采。他的身旁立着一位老年乞丐,眼神犀利如刀,颔下的花白胡子更为他增了几份神威。他肩上坐着只小猴,红红的脸上生着一对灵动的眼睛,显得极为可爱。腰间还插着把三尺多长的刀,刀鞘乌黑,并不起眼,但却透着一股宝刀的威气。
他们二人的两侧各站着四名青年弟子,手持青竹杖,神情肃立,令人敬畏之情。
但见郑怡缓步上前,向那二丐躬身一礼:“见过舵主。”
那老丐冷冷地看着她,问道:“怎么去了这么久?不是给了你伞么,怎么浑身湿成这样?”
郑怡微微一笑,道:“此事说来话长,且慢再细叙。弟子现在有要事禀告。”
老丐“嘿”了一声:“说。”
郑怡随即向木瓜招了招手,道:“你过来,自己来跟舵主说。”
木瓜“哦”了一声,便将手中纸伞放在一旁,便走上前来,忽地硊下,向那老丐连磕了几个头,道:“舵主,我……我想加入丐帮……求你……”
他话还未说完,便听得身侧传来几声轻笑。转头一看,只见有几个手持竹杖的少年脸上正满含讥笑之意,不禁有些发窘,心道:“莫非……我做错了什么?”
正自犹疑间,忽觉有人托住了他手臂,拉他站起,正是那老丐。却见他脸色铁青,大声斥道:“笑什么笑,都给我站好!”语声威严,那几个少年听罢,立时不敢再造次了。
木瓜愣愣地看着老丐,像是也被他适才的斥责吓到了。
郑怡拍了拍他,低声道:“笨蛋,这位邢老伯不是舵主,那个躺着的才是!”木瓜“啊”的一声,正要说话,忽听得那躺着的“舵主”大声打了个哈欠,笑道:“哈哈哈,这也不怪他,我这般模样,的确不像个舵主。”
木瓜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一脸茫然。
那中年丐者随即坐了起来,向他抱拳,首:“在下蒋一峰,正是丐帮大勇分舵的舵主。敢问小兄弟尊姓大名?”
“我......额......”木瓜实在不愿意告诉他自己现在的名字。郑怡在一旁见了,便替他回答:“他叫木瓜,木的木,南瓜的瓜。”
她这么一说,两侧的青年弟子都不禁面露笑意。但看到那邢老伯冷冷的目光,却是不敢笑出声来。
蒋一峰听罢,也是面带微笑:“小兄弟,你这名字很特别啊。”
木瓜还未回应,郑怡却已抢过话头:“那当然,这可是我起的。”语气中尽是得意之情。
“哦?你起的?那小兄弟的真名是?”
木瓜摇了摇头,道:“我……我忘了……”
此话一出,那些青年弟子再也按捺不住,纷纷笑了起来。邢老伯见了,暗叹口气。用力拍了一下身旁的柱子,怒道:“给我住嘴!”青年弟子立马敛容站好,但身子却兀自颤抖,显然是在憋笑。
蒋一峰心中暗暗纳罕:“他这是什么意思?连名字都忘了?”不禁看向郑怡,意示相询。郑怡用手指了指自己脑袋,接着摇了摇头,蒋一峰立马领会到了她的意思:“哦,原来是个傻子。那你带个傻子回来干什么?”想到这里,便瞪了她一眼。
郑怡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姿态,蒋一峰顿时明白了:“嘿,他死缠着你啊。连你都甩不掉他,看来这小子的轻功很好啊。怎么会是个傻子?”
他接着站起身来,整个人倒还比木瓜高了半个头。木瓜退了一步,摆出一副恭敬的模样静待他的指示。
“老邢,你试试他。”蒋一峰侧头对邢老伯说。
邢老伯点了点头,对木瓜道:“你往后退,腾个地出来。”木瓜搔了搔头,问郑怡:“试什么啊?”
“试你身手啊。”郑怡笑了笑。
木瓜听罢,连忙摆了摆手,道:“我……我不行的,我…….”
“往后退!”邢老伯喝了一声,吓得木瓜竟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三步。
蒋一峰见他一副心惊慌失措的模样,暗暗摇头:“小子浑没半点勇气。”
此刻,那邢老伯已抢上前来,冷冷地瞧着木瓜,瞧得他浑身不自在。
“你出手吧,我让你一招。”
木瓜又摆了摆手,已急红了脸:“我……我真的不会打架啊。”
郑怡在一旁看着,心里有些担忧。但之前领教过他的轻功内力,她也实在无法相信此人不会半点武功。因此,现在邢老伯要试他,她不出言制止,只想看看这木瓜是否真的不识武艺。
邢老伯也没有理会木瓜的话,只是瞧着他,眼中那番凌厉越来越浓烈。
“嚓!”
邢老伯拔刀,他肩上的猴子也跳到了一边。一双大大的眼睛盯着木瓜,像是对这个人的结果十分好奇。
“你不肯出招,那我不客气了!”
“邢前辈,且慢……”
他话还未说完,便看见邢老伯身影一动,一刹那间竟已窜到了自己面前。接着眼前白光一闪,他接着感到一阵凉嗖嗖的刀风向自己脖子袭来!
“啊哟……”木瓜连忙躲闪,却已不及,只觉冰冷的刀刃在自己脖子上划过,这下性命不保!
哪知疼痛迟迟未到。木瓜睁开紧闭的双眼,伸手便去摸自己脖子,却是没有发现任何伤口。
他喘了口气,喃喃道:“真是……真是吓死我了……”
原来适才就在千筠一发之际,邢老伯已收住了刀势,掉转刀锋,以刀的侧面在他颈中划了一道!
这等精湛的使刀技巧,当真十分厉害。一旁的众人见了,无不为之心折,不禁喝了一声彩。
邢老伯却仍是面无表情,只是转头问蒋一峰:“舵主,还试么?”
蒋一峰见适才木瓜躲的那一下毛手毛脚的,不似会半点武功,心下雪亮,便摇了头。邢老伯随即把刀收起,向身畔的小猴儿招了招手。那猴儿立刻爬上了他的肩膀,手脚极为灵活,显然平日里是爬惯了的。
“木兄弟,你这身手想进丐帮……嘿嘿……”蒋一峰摆了摆手,又重新坐下,心中纳闷:“这小子不会武功,小怡怎会给他缠住?莫非……”想到这里,不禁似笑非笑地看了郑怡一眼。
郑怡看到他的表情,立时便明白了他在想些什么,脸上不禁一红,心中乃是又气又羞:“舵主居然怀疑我……喜欢这傻瓜?放屁!”于是便走了出来,向蒋一峰作了一揖,道:“舵主,这位木兄虽然丝毫不会武功,但他的轻功内力,都十分高明。”
蒋一峰“哦”的一声,道:“老邢,试试他的内力。”
邢老伯应了一声,对木瓜道:“你把手给我。”
木瓜不知他想做什么,便把左手伸了过去。邢老伯随即伸手扣住了他的脉门,微一用劲,只觉一股充沛的真气自他脉上源源不断地传来,顿时心中惊异万分:“他的内功决不会在我之下。”脸上却仍是不动声色,放下木瓜的手,向蒋一峰点了点头。
蒋一峰见邢老伯的目光中竟有赞许之色,顿感诧异,便不敢再小看木瓜了。他接着沉吟片刻,问木瓜道:“木兄弟,你的内功与轻功,是从哪儿学来的?”
木瓜摇了摇头:“我……我也不知道……”
蒋一峰皱皱眉:“不知道?”木瓜“嗯”了一声,脸上尽是迷茫之色。
蒋一峰心中愈发怀疑,暗想:“莫非他意图对我丐帮不利。因此装傻充愣,以此进入帮中?可他又何必把内功和轻功露了出来,直接装作武艺低微不就行了?真教人好生奇怪。”
他又看了眼木瓜,只觉他这呆模样实在不像是惺惺作态,可光凭这样的资质,又如何能学得会上层轻功与内功?于是心中猜想:“莫非他原来天资聪颖,但因生了场大病,才变成现在这样?”
这一下猜的,基本上八九不离十。
但蒋一峰却不知道,只是觉得这种事也实在太过离奇了,倒像是小说书中的情节。
他再想了一会儿,长叹一声,对木瓜说道:“木兄弟,我同意你加入本帮……”木瓜听了,大喜过望,连连向蒋一峰作揖,大声道:“多谢蒋舵主!”蒋一峰摆了摆手,续道:“不过本帮规定,新入门的弟子必须在君山大会上喝过结义酒后,方可算是正式加入本帮。因此木兄弟,你现在还不完全算是本帮弟子,我也不能给你佩上破布袋。”
木瓜完全不明白蒋一峰所说的诸多规矩,只是连声答应。
蒋一峰“嗯”了一声,又对郑怡道:“小怡,既然是你将他带来的,那之后他就交给你了。你把本帮的境况帮规都告诉他,再带他去见见其他弟兄,行吧?”
郑怡听了,心中十分不满:“怎么还让我去教这傻瓜?这可有的我忙了。”但既然是舵主的命令,自己也不好推托,只得一脸不情愿地作了一揖,随即向木瓜招了招手,带着他走了出去。
邢老伯等到了二人离开,对蒋一峰道:“舵主,我看这小子很有古怪。”
蒋一峰点了点头:“我知道。”
邢老伯一惊,又问:“那舵主为何要收他入帮?”
蒋一峰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两侧站着的八名青年弟子。
邢老伯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顿时明白了他的用意:“原来舵主是顾虑到了如今丐帮人才调零的局面。”
他看着那打哈欠的弟子,竟自感到有几分无奈。不禁长叹一声,随手逗了逗肩上的猴儿,目光中流露出些许温暖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