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瓜将车前帷帘掀开,以便自己指引道路。一瞥眼间看见郗曜与清风都掩住了口鼻,显然受不了自己身上的异味。又见华退之仍是不改平日恬淡神色,连眉头都未皱得一皱,不禁有些歉然,道:“我身上肮脏,让诸位感到难受,真是过意不去。”郗曜和清风看了华退之一眼,默然不语。华退之微微一笑,道:“兄台,请教高姓大名。”木瓜脸上一红,道:“在下……在下木瓜。”忽然想到了郑怡,心中暗道:“小怡她……也不知怎么样了。”
清风“嗤”的一声,已笑了出来。郗曜也是面露笑意。华退之的脸上却并未显出半分情绪,接着问道:“木兄弟,贵舵到底出了什么事?”木瓜于是一边指路,一边将适才舵中发生的事情说给三人听了。他原本脑筋不灵,让他这般长篇大论地述说,原是十分为难。可自他忆起本来的武功后,思路竟也清晰了不少,这一番话竟说得十分清楚,没半点偏差。这也大出他自己意料之外。
华退之听罢,道:“依你说来,这李栋已潜伏在贵帮多年,估计等的就是今日端午的这个机会,好将你们一网打尽。”接着转头对郗曜道:“看来少林的来信所言非虚。”郗曜点了点头:“是。所以我才怀疑这位木瓜兄弟是火莲教中人。我冲动误事,请门主见谅。”华退之笑道:“这番话,你应该对木兄弟说。”
郗曜脸上一红,顿了一顿,接着转身向木瓜道:“木兄弟,对不起。”他这段话仅六个字,但一字比一字说得轻,竟像是十分害羞。木瓜忙摆了摆手,道:“郗公子……额……不必……老实说,我都不太明白你们在说什么。火莲教……火莲教是?”
华退之微微一怔,道:“木兄弟不知道火莲教?”木瓜茫然地摇了摇头:“火莲教……火莲教……啊,车夫,前面街口左转。”车夫依言而行。
他指完路之后,对华退之道:“华门主,我想我是不知道的了。”华退之脸上闪过一丝惊奇的神色,接着便点点头,道:“木兄弟,你说你初入丐帮,那也应该是初涉江湖的了?”木瓜愣了一愣,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想了一会儿,道:“我……我也不知道。”
此话一出,其余三人都是一怔,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清风问道:“不知道?怎会不知道?”木瓜搔了搔头,道:“我……我似乎很多以前的事记不起来了。就连今天这套剑法,也是……也是突然想起的。”郗曜听他提起今日斗剑之事,脸上又是一红。
华退之奇道:“有这等事?”沉吟了一会儿,道:“那木兄弟,你之前说一想事情就头疼,只怕也与此有关吧?”木瓜点了点头,道:“正是。我每次回想过去的事情时,就会头疼。但有时,这些过去的记忆也会突然出现在脑子里。真是奇怪得很。”
华退之道:“这……唔……听说曾有人受了极大惊吓后,就完全记不得之前的事了。还有些人头部受到重击后,也会有此症状。木兄弟,我劝你顺其自然,慢慢恢复记忆,切莫心急,不然可能适得其反。”木瓜道:“是,有劳华门主费心。车夫,过三个街口后右转。”
郗曜道:“木兄弟剑法内功如此高明,过去一定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木瓜“啊”的一声,道:“当……当真?我想不会吧……”华退之问道:“郗曜,你看得出木兄弟的武功家数么?”郗曜摇了摇头,道:“他武功并非传自江南一带。”华退之知道他对江南各家武功无不然于胸,便点了点头,道:“那么不是辽东,就是中原了。木瓜……木瓜……江湖上有这号人物么?”
木瓜听他们渐渐揭示自己的武功来历,竟隐隐感到有些害怕,忙道:“我的事不忙费心。华门主,刚才你说到火莲教,那究竟是什么教派?”
华退之知他不愿众人再谈论他的身份,便答道:“火莲教乃是百年前异军突起的一个教派,谁也不知道它源自何处,但其教众皆是当时著名的邪派人物,推想起来,应该是当时邪派共同联合创建,以之对抗武林正道。他们奉火焰与莲花为尊,但朝拜方式十分奇怪,真正尊奉,是用火焚灭莲花的过程,以此代表灭正派的宗旨。”
说到这里,木瓜脑中关于火莲教的记忆渐渐清晰起来,当即接着道:“火莲教每任教主的身份都神秘莫测,除了部分火莲教教众外,谁也不知。教主座下还有八大使者,个个才智卓绝,武功高强,是教主的左膀右臂。再往下似乎还有些堂主,香主之类,领导各地的教众,与正派对敌。华门主,我说的……都没错吧?
华退之笑道:“木兄弟,恭喜你又找回些许记忆。依在下愚见,只要木兄弟,听到或看到你原本记着的人或事情,你的记忆便可逐步恢复。木兄弟,你若想找回记忆便住到我百药门来,我定会全力助你。”言语间甚是恳切。
木瓜踌躇道:“我……我……这事还需舵主同意……”华退之笑道:“好,那么我去跟他商量。”木瓜刚想答应下来,忽然想起了郑怡,便对华退之道:“华门主,我可不可以带个朋友来?”华退之微一沉吟,便已猜到他说的是谁:“你是说那次跟你在一起的那位姑娘吧?当然可以。”木瓜脸一经,接着抱拳道:“多……多谢华门主。”华退之笑着还了一礼:“木兄弟客气了。”
木瓜转头对车夫道:“前面街口左拐,直行至西湖。”接着又问道:“华门主,你适才还说到少林的书信什么的,那是什么事?”话一出口,便即想到:“他既已说是书信,自是十分隐秘之事,我怎可乱问?”当即续道:“华门主,对不起……我不问了。”
华退之微微一笑,道:“这也不是什么隐私,少林这封书信,贵帮总舵定也收到了。”木瓜“啊”的一声,道:“这封书信,是少林遍发各门各派的吗?”华退之点了点头:“正是。信中内容说到火莲教在各大武林正派都隐伏下了卧底,请各大门派小心。想不到竟是真的。”郗曜道:“贵帮总舵定然也派了弟子将书信内容能传稳各大分舵,只是路途遥远,一时未到,未曾想贵舵已先出了事。”木瓜摇了摇头,心中却想:“就算书信到了,蒋舵主也不会放在心上。他平日浑浑噩噩……唉,我怎可评议舵主的是非?”便不再想下去了。
正自思索间,忽听车外有一人喊道:“停车!停车!”声音听来极为熟悉。只听华退之道:“明月怎么来了?”当即命车夫停车。郗曜撩开车窗上挂的帘子,见明月正立马在旁,随即问道:“你来干什么?米店的人你救了么?”明月哈哈一笑,道:“他们根本不用救,都没中毒。”木瓜听了,忙脸凑到车窗旁,问道:“没中毒?不会啊,他们吃了棕子,怎会……”明月“哦”的一声,笑道:“原来那毒放在棕子里啊。难怪他们没中毒了。我一开始到那里的时候,就听见他们几个伙计在抱怨老板不发棕子吃,十分抠门。待得听我说完大勇分舵集体中毒的事情,那几个伙计先是愣了一愣,接着惊呼:‘好险!’看得我有点莫名其妙。几个伙计接着便进了后院,估计是找他们老板去了。我看他们个个生龙活虎,毫无异样,根本不需要天心丹,就立刻骑马追上你们,把药送来。”接着高声道:“门主,我把药送来了!”
华退之在车内道:“好。你交给木兄弟。”明月一怔,道:“木兄弟?”华退之道:“就是这位丐帮的兄弟。”明月点了点头,道:“是。”接着从怀中拿出小瓷瓶,交给了木瓜。木瓜抱拳道:“多谢!”明月在马上还了一礼,接着又向马车行了一礼,道:“门主,还有何吩咐?”华退之道:“没事了,你回去罢!记得跟我爹说一声,我有事要办,不能陪他了。”明月应了一声:“是!”接着便掉转马头,向百药门方向驰去。
华退之对车夫道:“接着走吧!务必要快些。”车夫随即扬鞭纵马,马车继续往西湖方向前行。木瓜手握瓷瓶,只觉哭笑不得,心中暗想:“没想到米副舵主的吝惜,这次倒救了他一命,也救了他伙计的命。”顿觉世事无常,又感到都是命中注定,一时之间,竟想得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