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回到家,我简单洗了个澡,然后脱光衣服钻进被子里——他已经一个月都没有碰过我了。
门打开,他慢悠悠的脱了外套,一脸疲惫,看着像是又喝了些酒。
他走到我身边帮我掖好被子的时候我闻到一股熟悉的香水味,又是那个女人,他一定又去见过那个女人了。
“我在等你。”我缓缓掀起薄薄的被角。
他不知道我没有睡着,惊了一下,然后还是乖乖躺在了我身边。我像是兔子嗅着自己的食物一样凑了上去,看着他的眼睛,边解开他衬衫的纽扣边说:“顾复,你多久没有这样看我了?”
他闭上眼睛,不说话,等到他睁开眼睛的时候我竟然看到他发红的眼眶:“青案,你到底要让我怎么办。”
“我要你像我爱你一样爱我,很难么。”我在他耳边细细说道。
他侧身,一把抓住我的肩膀,绝望了一样看着我,还是我熟悉而好看的面容,低沉而温柔的声音,但说出的却是苦苦挣扎的话语:“告诉我,你现在很清醒,你一直都很清醒,你知道一切,你都知道。“
我掰不开他的手,疼得喘着气说:“你在说什么?我是清醒!我清醒得很啊!我知道你又去那个女人那了!我知道我只有你和孩子!我知道自己爱了你10年,从莫名其妙进你家的那一刻开始。但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不爱我却要和我结婚!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啊!!”
“我爱你。”他把我抱进怀里,声音嘶哑:“我爱你啊青案,但是,但是青案······那个女人死了,死了一个月了,我们的孩子,我们没有——”
“哇——”突然耳朵里传来了孩子的哭叫声,我挣开他的怀抱,一件衣服也没来得及披就急匆匆下床跑到婴儿床那里抱起孩子。
我边哄小宝宝边平复自己的情绪,“顾复,我觉得我一个人带不了孩子。你刚才说什么,那个女人死了?所以你这一个月不理我就是因为太伤心了吗?”我努力回忆他刚刚说得每一句话。
顾复没有回答我,他穿好衣服鞋子,拿了外套走出了房门。
“这么晚要去哪里?”我对着他的背影无力地喊了一声。那女人死了,就这么伤心吗?说爱,到底还是没有我爱他得多。
那女人,说是情妇不对,应该叫他的前妻。长得很漂亮,他们在北京时门当户对男才女貌,但是顾复被下调到西北后,女人因为不能忍受这样的安排而跟他离婚了。顾复自己也说过他曾经毁了一个好好的家庭。好好的家庭,哼,好好的家庭妻子会对丈夫不离不弃,会无论贫苦也陪伴不是吗?
从第一次认识他没有揭穿我是个小偷,我好久都没有偷过东西,最手痒的时候在街上偷了人家的钱包又给人家塞兜里。
因为在他家赖的越久,越觉得自己不能给他丢人。
我用他给的钱买漂亮的衣服,去安安静静的读书学习,去买好吃的好玩的,去交朋友。10年,是他让我平平安安长大。夜里一直会噩梦,会担心有一天孤儿院的人或是妈妈会抓我走,但一睁眼只要看到这熟悉的房间,立刻会觉得无比安心。
顾复唯一对我生气的一次,是我没控制得住,偷了同学父亲的手表,我知道那是很好的表,我希望顾复能戴到手上,我就拿了回来,大半夜跑到他房间偷偷摸摸给他戴。后来他就发火了,异常严肃的对我说:“你不缺我什么,我也不需要你为了我去偷东西,你决定在我家的时候就该知道,我能容忍你是因为我知道你会改,每个人都有被原谅的机会!”
我当时就吓哭了,因为长这么大,被妈妈灌输的思想是偷得越好越多,就越能得到表扬。这样的我,要怎么样说改就改?但我还是对他保证:“我在改我就在改,以后,绝对不会再拿别人东西了,这个我会还回去的!你不要讨厌我好吗,我喜欢住在你家······顾复······不要生气。”
他叹气,摸着我的头,像哄着自己的孩子一样:“青案啊,你要做一个好姑娘。”
16岁的时候我问顾复“等我长大了,是不是就可以跟你结婚呀?”我当时使劲揉着眼睛掩饰自己的紧张。
他哈哈哈的笑了一会儿,看到我认真的表情赶紧补充说:“以后会有一个跟你一样大的优秀的男孩子喜欢你,跟你结婚的。”
“哼,我不是小孩子了。等我明年再好好跟你聊聊这个问题,明年我就长大了。”
我18岁的时候,他调回了北京,我也一起跟着去了。那时他的工作量很大,我偶尔只能在晚上看见他,上了夜间大学后,我会在下了课跟他一起去楼下吃点烧烤。也是那年我问顾复:“要是我毕业了没工作,我就给你当老婆吧!在家烧饭打扫。”
他喝了一口酒淡定地说:“大学里没有什么看得上的对象吗?哦,你才18呢,不急,我家青案这么漂亮根本不用急。”
20岁的圣诞节我又跟顾复表白了一次,那次认真到我自己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我说:“你能不能别不敢正视我,你不喜欢我么?顾复,我从来没把你当成我哥没把你当成家人你是知道的,我喜欢你,不管你工作忙到胡子拉碴喝酒喝到不省人事,你都是我最喜欢的人。我喜欢你,你知不知道,你再不拉住我,我自己都不确定还会不会一直留在你身边了。”
他犹豫了一会儿,拿出了一个存款给我,说:“真快啊,20岁了啊我的小姑娘。我存的钱不多但是,你要是想去一个心仪的城市去经历一段新的开始,我绝对是支持的。”
22岁在我准备跟他告白的那个晚上,我发了高烧,烧的整个人都糊涂得分不清东南西北,我看见自己小时候脏兮兮的手摸到一个阿姨的包被她骂;我看到自己跟着陌生的女人叫着妈妈;我看到自己被反锁到一个男人的办公室怎么也出不去;我看到浑身是血的自己穿着长长的寿衣在阳光下焦急地走着;我看见顾复的时候,我醒了。
他,他给我的家,就是我的希望。那些噩梦,那些破碎凌乱的记忆都是假的,他才是真的。
回到家已经是夜里2点,我的体温已经降下来了,脑海中的噩梦清晰地一波接着一波。我不敢睡,光着脚跑进他的房间,钻进他的被子。
“顾复,我今天其实有话想跟你说。”我轻轻说。
“你还是做噩梦睡不着吗?”他伸手摸摸我额头。
我突然就很想哭,我要说的,虽然每年都会告诉他自己有多喜欢他,但是他就是不在意的那些话。
“顾复······你听我说——”我哽咽着卡在自己想了一遍又一遍的告白上。
突然地,我听见了他慢慢变得颤抖的声音:“你不该这样的,青案,”他把我抱在他怀里,抱的紧紧的,“你根本不懂自己在干什么。”
我觉得体温又上升了,只是把头低低的埋在他肩头。
他说:“别再说你喜欢我了。你说的够多了。”我知道他担心这样的喜欢是一种罪过,他担心我的未来,他担心的太多了,他该知道,我是个做梦都在翻人钱包的小偷,他却是把我的心和魂儿都偷走的人。我做的坏太多,我一点都不怕。
我们,明明就是注定要在一起的人。
直到那个女人带着他们的孩子出现。
他们的儿子长得很像顾复,有一双英俊的眼睛,他们三个人坐在客厅谈话的时候,我不知道为什么躲进了卧室。我觉得顾复放不下他们,我觉得他就快离开我了。那个女人,家境优越,举手投足都是那么优雅大方,她身上的味道我在卧室都能闻到,那是一种美丽聪慧、端庄礼貌的味道。
“我们要好好计划一下关于孩子的未来。”顾复的声音。
“我会每周六把孩子送到你这里的,对了,你家那位夫人,不在家吗。”女人的声音。
“爸爸,你能给我讲讲警察局的故事吗?你们把犯人都关在哪里呢?”儿子的声音。
······
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坐在客厅跟顾复一起看着电视,家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顾复,他们什么时候走的?”
“恩?哦,走了很久了,你睡醒了?”
“是啊,好像做梦一样。”我按低电视的声音,靠在他怀里,“你会离开我吗?”
他叹了一口气,看着我的眼睛说:“我为什么要离开自己的妻子。”
“我感觉到,你很爱你的······你的······”
“青案,我爱我的孩子,我错过了他十年的成长。”
“那我们也要个孩子吧。”
他有些吃惊地看着我,严肃地说:“我们不谈孩子的事行吗?”他吻了吻我的额头,说:“你别再多想了,这个家,我有你就够了。”
足够,足够又为何想拿回孩子的抚养权。
后来每个周六,我都忍受着他们一起在家吃饭或是一起出去陪孩子玩耍,当然我也在场,但是看着他们这么完美的一家三口,我总觉得自己是多余的。在那个女人眼里,我就是一文不值、是个年纪轻轻勾引他前夫的坏女人,在他们的孩子眼里,我就是个帮忙拎东西端茶送水的怪阿姨。
“爸爸妈妈!!快看我又考了满分!爸爸你说过要是我这次全考满分你要陪我睡觉讲故事给我听的。”
女人笑着看顾复,温柔美好。
顾复把孩子抱在腿上,说:“好呀!那今天爸爸跟你睡!”他有些不安地看了看站在厨房门口的我。我微笑着对他点了一下头。
我觉得自己真的快受不了了。
那些循环的美好日子过得飞一样快,却跟我没有半点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