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他们的分离，在最残忍的一月，四面都是严冬的肃杀，感受不到烟花的绚烂。
距芜城几百里外的一座杳无人烟的山上，回荡着的琴声不似昨日的柔和，而是交织着凄凉苦楚，空谷传响，哀转不绝。
踏着枯枝败叶上的冰霜，马蹄快节奏的交替着，等到韩决赶到的时候，正是这首曲的高潮。韩决从马背上跳下，略微凌乱的头发没能遮掩住他疲惫的面色，只剩微微冒头的胡茬，宣示他此刻的精神面貌。
注意到来人，青殷微微一愣，但马上又恢复到尽心弹琴的状态。而韩决也并无中断青殷弹奏之意，而是坐在对面的青石上，注视着青殷。
山洞里很是阴凉，青石也坚硬如铁，洞外的天空已许久未放晴，阴沉沉的使人觉得生活在永远的黄昏中，与黑夜只隔了咫尺。
今日青殷依旧身着一袭白裙，但她那苍白的唇，竟有了一丝血色，韩决心底隐隐有些不详的预感。
曲将终了时，青殷的手指突然用力拨动琴弦，使琴声如同高猿长啸般属引凄异。
在突然加快的弹奏下，“嘣——”的一声，青殷手下的古琴被弹断了一根弦，韩决猛地站起身，在一旁的丫环也忍不住低声抽泣起来，而青殷却不为二人所动，依旧倾尽力气弹这最后一首曲。
“够了！”韩决青筋暴起，冲上前去阻止青殷的弹奏，而青殷不知从哪来的力气，竟突然站起身来将韩决一把推开。
她注视着他，仔仔细细地想要将他的一眉一目烙刻于心。
此生最遗憾的事就是不能陪你蹉跎年华到天涯，而把你拱手让人羡煞仙。
她突然笑了，他许久没见到她笑了。
四弦一声如裂帛。
她缓缓地倒下，那一瞬间，他分明看见，她那如断线纸鸢一般散落的青丝上，沾满了血的殷红。
她厌恶殷红，只因那是嫁衣与血的颜色。
一旁的丫环扑在她的身上撕心裂肺的哭着，韩决愣住了，他没敢上前一步，他的大脑只剩空白一片，也没能注意到那个丫环正从怀里掏出一瓶毒药。
“鸢儿，关于三公主与左丞相要害韩决的事，你不许和他说……还有，将三公主的尸首火化了，别让韩决有所察觉……我时日不多了，你且替我好好活下去……”
主子，鸢儿一人不愿苟活，鸢儿愿陪你走尽碧落黄泉……
“啪——”
装着毒药的瓷瓶碎了一地。韩决缓过神来时，丫环鸢儿已服毒自尽，倒在她主子身旁。
韩决艰难地挪动脚步，此时的青殷仿佛和他初见一般，安静的睡颜带着浅浅的笑，从未有过血色的唇，此刻却殷红得灼伤了他的眼。
我有一壶酒，足以慰风尘。愿与君同醉，相忘于江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