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
滁州,安康城。
古河皇朝地域辽阔,共有三洲,月州在上,滁州在下,锦州在中偏左,上下两州竟成团护的姿态拱卫锦州,就是这幅奇异姿态使得古河皇朝有“上月下滁中左锦,”的说法。相较其他两州,滁州并不大,算得上最小,但也有三十余座城池,整齐的矗立在每一道战争线上,堪称铁桶。
安康城就是这三十余城中的一座。
时值十月,本应该渐渐转凉的天气却诡异的燥热起来,天空也低沉的好像要压下来,约莫是要下一场大雨。
城门守卫换了一批又一批,脚下的地面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城门酒肆的掌柜的都看不下去了,虽说将士保家卫国是使命,但也不能把他们当狗使啊,自己那当军的孩子可就是这么没的。又看看那守城的军士也都是二三十的年轻人,知道都是年轻人,火气燥,心下有些不忍,这不,差遣了小伙计送了些酒水去。
这一去,可就忙的够呛。
小伙计才出门,就涌进一大波人来,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齐哄哄的吵闹,声浪此起彼伏,一浪接着一浪,竟然不停歇。点的菜还又多,小伙计也不好再叫回来,只好自己厨房饭桌柜台三头倒,忙的是满头大汗,连后心都湿透了,但总算是忙完了。小伙计也回来的及时,要不然凭掌柜的那高过身材的肚子,还真是有够他吐血的。
掌柜的喘着粗气,看着外面晴空万里,心下忍不住咒骂一句。
这鬼天气。
有两人进店,在靠门的地方坐下。点了三个菜一壶酒,小伙计勤快,急忙忙的就去张罗了。这天下到底是奇人多啊,那刚进来的两位就是个例子。其中一人高大魁伟,浓眉大眼,每一根线条都粗狂无比,那身材更是厚实,比寻常人高处大半个肩膀,倒提着一柄马刀,看他四处大量的样子,莫不是个护卫?再说那另一人,可与那大个子正好相反,身材矮小不说,还身无四两肉,走起路来都摇摇摆摆,叫人不禁担忧啊,这要是来阵大点的风,那还不得刮跑咯?
上菜期间,那两人坐在那里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那大个子四处环顾了很久,才低声对着面前那小人说道:“小姐,这里怕是要有大动静,要小心,早些离开。”
小姐……
竟是女子!那矮小的像是一阵风就能刮跑的人竟是女子。只见她抬起脑袋,掌柜的瞬间捂着胸口大声咳嗽起来,引得周围人不少注目,挺尴尬的。那女子一张脸惨白无比,估计是扑了十七八斤粉底,再加上那两个大大眼影,这大白天的,还真是活见鬼了。
那女子砸吧咂嘴,“李玄奇,你是如何看出来这里要有大动静的?”
李玄奇沉吟了片刻,摆弄着筷子指向他们左侧的一桌,那张桌子上坐着一位老人,正大口大口的喝酒,转眼桌上就摆满了酒壶,也不见有什么醉意。李玄奇低声道:“那位老先生大概有第三境界。”
然后他又悄悄指着一位坐在窗下的老妪,无所事事蹲在门前乞讨的乞丐和一个吃面少年,“他们都不简单。这小小的酒肆一瞬间来这么多人,其中又有这么多的武士,怎么想都不可能是偶然。”
“哦,”女子闻言也学着李玄奇那样,低垂着眼帘去打量他们,发现那些人周围,不只是故意还是无意,都没有多少人愿意接近,她低声道:“这就是武士的“气势”?”
李玄奇点点头,不再说话。
女子倒是一副好奇的样子,还在不住的打量那些人。但是就算是她,也不愿多看那个吃面少年两眼,因为那个少年太古怪了。衣着倒是普通,低着头对着一碗素面狼吞虎咽,好像饿死鬼赶着投胎,他的面前,横着一杆武器,被布条缠绕,看那足有八九尺的长度,不是枪就是棍。有一种若有若无的气息从少年身上散发出来,让得他周身好像都寒冷下来。连这女子都能看出来这少年大概是这些武士中最弱的一个,但是他身上的寒冷气息是那些强大武士都没有的。
女子饶有兴趣的盯着少年看。
像是想到了什么,她的眼中突然露出闪亮的光。她忽然起身向着少年走去,李玄奇在后面喊了几声,被她一眼瞪了回去。她在少年那桌对面坐下,一手撑着脑袋看着少年,一手就要去莫那杆武器。
少年头也没抬,伸出一只手压住武器。
“这是我的,没有我的允许就动,叫抢。”少年说完这句话抬起头来,露出一张满是汗水的普通脸颊,看着女子鬼一样的容颜,他没有丝毫被吓到的样子,一字一顿,“抢我的东西,就要看我心情留下几根手指。”
似乎是没想到这个少年有如此暴虐的心性,女子愣了愣,看着少年认真的眼睛忽然笑了,脸上的粉底簌簌落下。她忽然一个响指唤来掌柜的视线,她把手指指向少年,“加两个卤蛋一只鸡腿,算我账上,再来一壶梨花酒,陈新都行。你喝酒吗”
最后这句话却是对着少年问的。
少年没有回答,只是看了看自己碗中的清水面条,再死死盯住女子。李玄奇在身后郁闷的捏起眉心,右手却在马刀的刀鞘上连续拍着。
“不喝也罢。”少女拍拍手。
“你什么意思?”少年终于开口了,果不其然就是发问。
“轩辕六指,”女子向着少年伸出手掌,“就当认识咯。认识了,就是朋友了,动一下你的东西你自然也没话说。”
李玄奇忽然挑眉。因为在女子说出姓名后,他能隐约感觉到那几位武士的灵力波动都颤抖了一下。
苦笑了两下,握刀的手紧了紧,这趟酒肆走的可是真不值。
少年怔怔看着隔空递来的手掌,抿着嘴唇,久久没有动作。有一年没有再和人说过这么多的话吧?这女子似乎根本没想过会被拒绝,那只手掌就这么悬在桌子上,他不伸出手,那只手好像就不会缩回去。良久,少年放下筷子,在自己衣服上擦了擦,才伸出手,“武林,认识的人叫我武十三。”
少年正是武林。
在失去所有的一切后,他安葬了王友媛,就这么流浪起来,他想去见识一下白玄和他说过的世界。走过一座又一座城,他靠着给人打些散工和粗活,勉强能填饱肚子,但多数的时候还是贫穷的,要不是太饿了,他哪里会进入酒肆饭馆,今天这碗素面还是纠结了很久才狠下心来的。
两只手就要相接。
女子忽然缩回手,闪电般的抓住桌面上的武器,扯开布条,露出一杆八尺古枪。这枪颇为凶戾,仅仅是露出枪刺,就有浓重的血气传开,那几位武士同时皱眉,都感觉到这是一杆大凶夺命之物。正是杀生。轩辕六指却好似丝毫感觉不到枪上的凶气,赞叹一声好枪!伸手拨撩枪刺下的铁圈,发出细润的声音。
武林不敢相信的看着自己落空的手,和那个好像变了一个人的女子,心下有些怒气,却没有爆发,收回手掌,蹙起眉头盯着轩辕六指。
卤蛋和鸡腿来了。
梨花酒也送到轩辕六指的面前。
“别客气,说了算我的。”轩辕六指把杀生往桌边一靠,拿起酒壶仰天长灌,酒液顺着下巴流淌到干瘪的胸口,如果不是她的一身妆容打扮太奇特,倒真是有些豪气干云。可惜败就败在她不太像个人……
“爽!”轩辕六指喝痛快了,就如同老酒鬼一样大喊大叫起来,“酒就是要这么喝才够劲,李玄奇亏你长得那么魁伟,竟然滴酒不沾,浪费了浪费了……爽!”
看着她又要拿杀生,武林劈手夺过,横在自己的腿上,把卤蛋和鸡腿扒拉到碗中,对着轩辕六指把眼睛一瞪!轩辕六指委屈的收回手掌,可怜巴巴的看着武林和他碗中的卤蛋鸡腿。武林也真是很长时间没见过油星了,哼了一声,三口两口就把面条吃完了,连鸡骨头都没给留下。放下碗,再接着瞪着轩辕六指。
还真像个冤家。
“放肆!”李玄奇突然大声咆哮。他猛的拔刀,好像抽出一道寒光,接着一脚把桌子踢飞,化作一只猛虎对着喝酒老人扑了过去。刀光好像长河大海般从天而降,直落那喝酒老人头顶。也不见那老人有什么动作,只觉有一阵阴风刮过,这一刀就走偏了。
劈开桌子,落尽地面,直没刀柄!
就在轩辕六指放下酒壶的一瞬间,李玄奇发现那喝酒老人竟然从其体内爆发出一股杀气,那杀气显然是对着轩辕六指去的。他们这一路北上,经历的刺杀可不在少数,光是埋伏就不下数十波,更别说光明正大的截杀。
这一切都是有人为了除掉轩辕六指。
“给我起!”李玄奇的魁伟的身材可不是摆设,只见他手臂肌肉陡然鼓胀,一股沛莫能御的力量从脊椎传到手臂,那柄六尺的马刀竟被他生生拎起!可是来不及了,喝酒老人没有动,动的是门口乞讨的乞丐。
只见他猛的起身,一股凶猛的气息从其体内散开,破碎的袖口间探出一柄软剑,在阳光下闪着森寒的青光。脚掌跺地,身影化作一道流光,他对着轩辕六指暴射而来,手中软剑就如同毒蛇的信子。
软剑豁开空气,发出凄厉的风啸。
这一剑就要斩下轩辕六指的脑袋!
这一切都在瞬息之间,轩辕六指这女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一般,竟然伸手还去拿酒。
!
一声闷响,那乞丐竟然被凭空贯穿,举起在空中,鲜血顺着枪杆往下滴,落在地面上就如同古老的图腾。武林哼了一声,把乞丐的尸体往地下一贯,肉体沉闷的声音让所有人都眼皮直跳,这小子竟然如此暴虐。武林踩着乞丐的尸体抽出杀生。
刚才那一剑就要落在轩辕六指头顶,关键时刻,武林暴起,横在他腿上的杀生就如同一道笔直的墨线射了出去。
一击毙命!
武林挑眉看着轩辕六指,灼灼的目光让女子受不住了。心一横,她娇叱一声,把手往桌子上一拍,“没错,老娘就是要看看你的深浅。”
武林点点头,忽然一巴掌掴在轩辕六指脸上,粉底都被打开,露出下面粉嫩红润的脸颊。这一巴掌极重,不过片刻,那娇嫩脸蛋就高高鼓起。轩辕六指捂着脸不知所措。
武林看着她,阴沉的眼底谁都看不透,“等会你再好好解释,我要听见让我满意的回复,不然你就真的要叫六指了。”
他起身走到轩辕六指身后,把她牢牢的护在身后。一顿长枪,有凶猛的气势从其体内荡漾开来,灵力奔涌间竟然发出山河江水般的浩大声响。杀生上的铁圈急速转动,青红色的光焰从那里炸开,荡漾如同枪缨。
武林冷视众人,“枪铭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