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男人,生命中总是要有几个定格在记忆深处的剪影。
虽然活得窝囊了一些,但武林还依然认为自己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所以,王友媛就是他记忆深处的第一个剪影,也是镌刻的最深的一个,最难忘记,也是这道影子,使武林之后的命路更为宽阔平坦,也更加的曲折难行。
此时此刻,武林正在赶往王友媛身边的路上。
天气微凉,一路月光,在经过了九曲十八弯之后,青石板铺就的地面豁然呈现在眼前,映着月光微微泛青。路面很长,在道路的尽头一座庭院拔地而起,隔得远远的,都能看见那撑天般的巨树。
武林深吸一口气,疾步跑向庭院。
到了近前,才看清这座庭院的样貌。朱红色的大门紧闭,镶嵌鎏金兽首的门环上没有上锁,顺着大门两侧,三人高的院墙延伸出去,将这一片房屋都包围进去,一株高大的、需十人合抱的大树就栽种在院子中,高耸的枝叶四下分散,把院子上空笼罩,成为天然的遮阳器具。而这株树,不过算是这座院子的一隅。
武林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台阶的尽头,敲响朱红色的大门,声音三急两缓。这是他进出这个院子的暗号。
果然。
门内响起“蹬蹬”的脚步声,朱红色的大门被从内打开,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孩左右看了看,这才小心翼翼地让出半边身体,好方便武林通过。
武林也不含糊,急忙顺着门缝挤了进去。等到小丫鬟把大门插上,武林还没反应过来,小丫鬟忽然一指头戳在他的脑袋瓜上,“好你个王八蛋,枉我家小姐对你那么好,你个狼心狗肺的混蛋,这么晚才来,是想要了我家小姐的命吗?说!是不是后悔了?”
武林一阵猛翻白眼。
“怎敢怎敢。”武林急忙抱住小丫鬟的小手,“姐姐你一定清楚的很,我这是受了伤,这才醒来,就马不停蹄的赶来了。我们这就去见王小姐。”
“算你还有点良心。”小丫鬟冷哼一声,“跟我来。”
小丫鬟带着武林前往院子的最中间,在那棵树下,有一间不起眼的小房子。这小房子是不起眼,可墙壁上此刻竟然蔓延着冰蓝色的诡异纹路,好似人体的血脉,还在一点点的往上攀爬。惊人的寒气扑面而来,裹着春夏的风竟然还如刀割面!
小丫鬟脸色一变。
急忙把武林往房子里一推。
大门轰然洞开,里面的温度如坠冰窟。武林踉跄两步,勉强站住了脚,定睛一看,墙壁上已经挂满了冰霜,而某一些角落已经发出冰层破裂的声音,顺着那道声音看去,一道人影缩在墙角,瑟瑟发抖,可怜的像是一个做恶梦的死小孩。
冰层沿着她的身体蔓延。
武林转身关上房门,怔怔的看着那个女孩。
多年前他们相遇的那一刻又在脑海中浮现,呵,过了那么久,还是忘不掉这个女孩对自己所做的一切啊。
多年后,他会发现这是这个女孩绝无仅有的安静了。
他忽然大步上前,紧紧抱住了女孩。
谁都看得出来这个女孩似乎有什么奇怪的症状正处在爆发期,极寒在她的体内生成,冻结一切生机,如果贸然接近只怕会落得个冻死的下场。
可武林没有一丝犹豫。
这时突然有一声脆响传开,定睛看去,是武林刚进门时站立的地方。那里的冰层碎开了,露出下面被冻得发白的青石板,然后冰层开始融化,从破裂的边角开始,一点点的化成水珠,最后彻底化成一片水渍。
在这片极寒的空间里似乎有什么奇异的力量正在发生。
融化极寒。
武林看着拼命缩在自己怀中,好像渴求最后一片温暖的女孩,轻柔的给她挽起发梢,无声的笑笑,于是那种奇异的力量轰然炸开。整座房子似乎都颤抖了一下,接着有柔和的感觉油然而生。
武林把怀中的娇躯抱的更紧了。
冰层一点点融化,湿润的空气笼罩了这间屋子。那股奇异的力量所到之处,冰层破裂融化,极寒被逼退,温暖再生成,女孩的嘴角似乎微微挑起,脸颊红润如桃花,恍惚间,女孩如初春绽放的第一朵桃花。
屋外的墙壁上,那些脉络般的冰纹消失的悄无声息。
武林抱着女孩睡着了。
一夜寂静。
翌日,早晨的阳光并不刺眼,但依旧穿透了遮天大树的叶层,将斑驳的阳光洒在那扇朱红色的窗户上。
武林在看清了一切后,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昨天就他娘的不应该来,让那该死的小娘们冻死算了,还省的现在要在那女人的目光下强撑着装作睡着。
心中如此想着,武林默默地裹紧了身上的被子。
忽然被子被人踢了两脚。两脚不轻不重,正好都踢在武林的屁股上。武林还想装死猪,就听见那小娘们说:“烂人,没死就起来吃饭。”
武林心中大喜,看来这小娘们还是念些旧情的,不会为了某些见不得人的洁癖就要作杀人灭口这些可恶的事情。当下这么想着,一个鲤鱼打挺,直挺挺的翻身下床,却不曾想迎接他的不是一顿早饭,而是一柄菜刀。
那柄菜刀擦着他的脑袋飞过,在身后的墙壁上撞的叮当一声,落在了床铺上。
武林机械的转头,看着那柄差点要了自己小命的菜刀,就要跟那小娘们放两句狠话,转过头来就看见那小娘们把手往身后一掏,另一柄菜刀被一只纤纤玉手拍在桌子上……武林猛翻白眼。
“王友媛!”武林怒喝出声。
“怎么?”
“你的小命都是我救的,你不能对恩人客气一点?”武林瞪大了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名叫王友媛写作臭婆娘读作小恶魔的女人。于是那女人干脆利落的一甩手,另一柄菜刀擦着武林耳边飞过,落下几根头发丝来。
武林惊出一身冷汗。
差点就湿了裤子。
王友媛平静的说道:“既然没死就来吃饭吧。”
武林只得点头哈腰的上桌吃饭。他端起碗,看着那个静静吃饭的女人——其实说女人并不太准确,王友媛正处在十七八岁的年纪,夹在两者中间。突然有些想笑,莫名的觉得开心,莫名的想要笑一笑。
武林这一生已经活到了十五岁,身材也不算矮小,可他却是很少笑的,最起码白玄和他生活了五年,见过他笑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可在这里,武林却每次都要用很大的力气才能把那种莫名想笑的冲动压下去。换而言之,如果不是武林的忍耐,王友媛才应该是见过武林最真实一面的人。
且不止一次。
“看什么?”王友媛头也不抬的吃饭。
“没看什么。”武林摇摇头,端起饭碗,夹了一筷子咸菜,慢悠悠的喝起了米粥。
王友媛点点头,“那今晚再留下,我要借这个机会突破到肉身境。”
武林点点头。
他的嘴角有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他趁着王友媛不注意,偷偷地看一眼,再看一眼,赶紧收回目光。
那里,女孩安静坐着。
脸颊一侧有一撂头发调皮的跳下来,在晨光中染上了淡淡的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