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界·路德赛西岛高级住宅区】
“哥,我回来了。”她其实是想给洛渊一个惊喜的。因此并没有事先通知他,只拿着他以前给她的钥匙,轻手轻脚地开了门。
屋里并没有人答应她。
她甩了甩淋的有些湿的头发,看见过道上已经撑开了一把伞,伞上的雨水还没干,洛渊的沾了泥水的皮鞋也端正放在了另一个鞋柜上,周浅韵知道那里面的鞋第二天管家就会拿去洗的。看来洛渊是一定在家的。
她立马换了鞋,一边轻声叫着四处张望,一边往屋子里走去。
奇怪,灯都不打开,人去哪儿了?不过家里这么大,说不定洛渊只是为了省电……算了这种自欺欺人的理由连自己都骗不过,讲道理他开销那么大,还真的不是一个能节省到这种地步的人。
她越是不见洛渊,心里越是不安。找了一圈,扭头看到书房里有微弱的灯光透出,门虚掩着。她脸上不仅浮现起笑意,刚打算推门进去,却听见洛渊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好像在打电话。
“想必又是公司的事吧,他是个大忙人还是不要打扰他好了。”周浅韵暗自思忖着,打算离开,忽然有三个字蹦入了她的耳朵:“…小浅她…”
“跟我有关?”周浅韵怔了怔,虽然知道偷听有些不妥,但仍不自觉靠近了门缝继续听着,“对,叫周琴素,我调查过她,一名芭蕾舞演员……是在2005年收养的,童心孤儿院……没错,你出示证明就好,我和她的DNA鉴定报告已经发给你了。我要她解除收养关系,我可以给她一些抚养费作为这些年的酬劳和补偿,价钱她随便……”不等他说完,破门而入的声音打断了一切。
“再聊。”他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淡淡地看了一眼门口气得发抖的人,从容地挂断了电话。
他见是她,随即又微笑起来,像从前那样宠溺,“有事吗?”
周浅韵不怒反笑,气的都不知该说什么:“好,好极了!还问我有什么事?你自己做了什么混账事你自己明白!”
洛渊见她听见了,也不打算隐瞒:“把你的籍贯转入虚界对你以后在这里的生存有好处。难道你不知道出身于实界的人一向被人看不起么?”
周浅韵冷笑着,眼眸幽深闪着寒光,一字一顿:“你有什么资格去改?你当真以为你是我哥吗?”
洛渊一怔,皱起了眉:“韵儿不要闹。”
“我看你和洛安晓可怜才认你,你怎么敢?!”周浅韵攥紧了拳头,一步一步逼近洛渊,脸色苍白,“我不是她,你看清楚了!我只有一个亲人,就是那个在你眼里没钱没地位的女人,我从不为她丢脸,就算有朝一日因为她而影响了我什么,我也不在乎!”
“韵儿你冷静一下……”洛渊低头看着身前这个瘦弱的女孩,明明眼中流露出巨大的悲伤,却又偏偏一滴眼泪都不肯掉,不禁开始心疼,
“该冷静认清现实的人是你!”周浅韵猛地一把扯过洛渊的领带,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缓缓开口,“我不是洛安晓!你的洛安晓,死了!”
“够了!”洛渊被击中了软肋,平日里能很好控制情绪的他终于也忍不住动了火,狠狠推开了面前的周浅韵。女孩虽早有防备,但仍跌跌撞撞地被甩到了一边的窗户旁,撞碎了一个花瓶。
“我……”玻璃碎裂的声音让他寻回了些许理智,他不禁开始后悔,尤其是看见周浅韵发丝凌乱地靠在窗边,身后一滴滴流下血来。
“我们可以慢慢说,韵儿,我……”他暗自告诉自己不能再被她激怒,因为这件事情本就是他理亏,是他带了一己私心想要把她彻底换成安晓,与实界完全隔离开来,“我不会撤回那些指令,你大可以慢慢接受,断了领养关系不代表你以后再也见不到她,就像如果有一天你找回了你的亲生父母,这层关系迟早得破……”
“你自己明明知道失去亲人的痛苦为什么要强加给我,还要用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周浅韵猛然抬起头来,眼睛血丝遍布。
“你后背伤着了,我先给你处理一下。”洛渊心疼地看着她,朝她走过去。
“不必了,”周浅韵猛地一挥手隔开了他,“我们之间没什么可说的,你不撤回那些命令没关系。”她咬着牙从他身边走过,他伸出手去想拉回她,却被她狠狠撞开,“我自己解决,不劳您费心。”
洛渊没有去追,只怔怔地放下了那只还悬在半空中的手。他转回身去,看着她冲出房门,消失在黑暗中。
已经午夜十二点了。
在虚界,白天也少有车辆行驶,晚上就更是人迹罕至。
幽长而深黑的大街上,只有一盏盏仿中世纪的煤油灯亮着,照着疏疏斜斜的雨,映出凄惨的环晕。
寂静的夜忽然被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打破,被溅起的水花和细雨凌乱了的水洼中映出了一个模糊的身影。
女孩怀抱一把长刀,一脚深一脚浅地在冷雨中奔跑。她浑身上下已经湿透了,也不知跌过多少脚跤,膝盖上、腿上全都是斑驳的泥水和血污,触目惊心。
终于,她在趟过一片没过脚踝的水洼时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子失去了平衡,重重地摔在水里。她挣扎着想要支撑着长刀站起来,却只觉得膝盖处钻心地疼,低头一看,一块碎玻璃已深深地扎了进去,雨水冲刷着流出的血渍,血泥交混,甚是可怖。
她终是忍住了泪水,咬紧了牙不顾疼痛把玻璃剥出来,她发出一声闷哼,全身脱力,只觉得整条腿都已不是自己的了。刚刚那一瞬间的疼痛已经被麻木所取代,甚至……她有一点点变态的上瘾,这种疼痛,可以缓解她心中的疼痛,居然……有点解脱的意味。
她撩起湿漉漉的长发,费力地撑着长刀一瘸一拐地走到路边,抱着寒樱,瑟瑟发抖。
这里是哪儿?她该去哪儿?她不知道。
本来她的方向感就不是很好,加上对虚界的地形一点都不了解,又是暗黑的雨夜,她早就迷路了。她只一味地跑,想离他远一点,离家近一点。
不,她已经没有家了,她的生活已全让他毁了!
洛渊!洛渊!洛渊!
她在心底绝望地诅咒这个名字千百遍,却也无济于事。她虽然只跟他相处了没有多久,但依然看出了他强大的占有欲,她知道,他一旦决定了什么,谁也无法更改,更不必说是在关于洛安晓的事情上了。
她之前的打算是独自回到实界,哪怕抛弃这里已得的一切,也要回到母亲身边告诉她事实。可是……可是等到冷静下来她才发现,自己的力量是这么微弱,别说回到母亲身边,就连出虚界这第一步她都做不到。洛渊肯定会守在各个出入点,守株待兔。
原来离开别人,自己什么都不是。
她死死地扯着自己的衣领,哭声哽咽在喉咙里,堵得心慌。她缓缓蹲下身,最后跌坐在地上,卷缩成一团,像一只受伤的小猫。
天大地大,却没有哪里能放下她。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如此可悲。
她再也忍不住了,哭了出来,哭声夹杂在惶惑的雨夜里,凄冷哀绝。
忽然,街角拐出一辆车,明晃晃的车灯照亮了她,打破了她的悲伤,她下意识要逃,以为是洛渊来抓她强制她离开母亲。
她猛地起身,只觉得膝盖处一阵剧痛,便不受控制地再次摇摇晃晃跌进水里。她死死攥着寒樱,几度想要站起身来,却终究没有成功。
最后她索性就坐在雨中,透过雨幕勉强撑起身子来,眯着眼,悲伤绝望却又充满了讽刺怜悯地盯着那辆缓缓靠近、停在她身边的。她颤抖着,却依旧高昂着头,冷冷地盯着驾驶座上的人。
车门打开了,一个身形修长的人撑开了一把伞,慢慢地走向她。
他逆着光,她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到他的身形,但却清楚地知道这种熟悉的气息,不是洛渊。
他一步步走到她身边,站定,低头看着她,也不说话,只那样站着。她只觉得雨不再下了,抬头,依旧看不清他的脸。
良久他缓缓地蹲下身,直直地看着她,似乎能看透她的灵魂。她就这样狼狈地呈现在他眼前,全身湿透,全身血污,发丝凌乱。他眼中一直以来伪装的平静忽然被打破了,涌出了浓浓的……心疼。
“你是……”她迷茫的眼中忽然闪过一丝清澈。
他的嘴角忽然有了一个微微的弧度,“想离开吗?我带你走。”
她怔怔地望着他的容颜,他的声音里似乎有一股不可抗拒的魅力,引着她跟随着他。她有些看不清他了,视野逐渐模糊。终于,她艰难地笑了笑,刚想开口说话,却晕厥过去,一头栽进他的怀里。
凌晨,雨夜。
一个身穿白色风衣的男孩蹲在街头一角,谟无表情地拥着一个湿淋淋的女孩,长久地湮没在雨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