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日,便有擂鼓声传出,响彻在边城之外,响彻在边界久久不曾散去。
黑云压城城欲摧。
边城之下,是拓跋军,为首的是一个手持红缨长枪,穿着一身金甲,颈戴璎珞的女将,她看着城头之上严阵以待的弓箭兵,招手对一旁的唐建安示意,唐建安心领神会。
他驱马上前几步,大声对边城上的人道:“如今拓跋一族大军压至,尔等当束手就擒,对拓跋王族俯首称臣,方能放过尔等——!”唐建安刚说完,便是一支箭向他飞来,箭速之快,宛如流星。
唐建安一个踉跄,从马上跌落,狼狈不堪。
拓跋青青看着跌落了马的无用下属,蹙了蹙眉,她眼睛望去,立在那城头射箭之人,是一穿银白袍的男子,那男子两道剑眉斜刺入鬓,生的着实好看得紧,是王家大公子墨玉。
“你是何人?!”拓跋青青问道。
“出征副帅——!”王墨玉盯着拓跋青青与一脸狼狈的唐建安,缓缓道,“丧家之犬与外族鞑子。”
“尔敢与吾出城一战?!”拓跋青青一挥长枪,厉声道。
“女流之辈,吾不屑——!”王墨玉说罢便转身,像是要离开城头,弓箭手们仍然严阵以待。
“休走!!”拓跋青青大喝,“拿弓箭来!”
随行副将递上弓箭,拓跋青青手持弓箭,拉开如满月,对准了离去的王墨玉,“咻”的,箭射了出去。
只是,很快便被另一支飞来的箭射开,城头的另一边,摄政王墨舒穿着一袭黑袍,大笑,“早闻拓跋有公主,闺名青青,不擅女红,不喜绣花,更爱男子所爱之物,喜带兵打仗,出无不胜,武艺高强,说的可就是你?!”
“你又是何人?”拓跋青青看向那高大英武的男子问。
墨舒不言语,唐建安好不容易再次骑上了马,他在拓跋青青身边道:“公主,那就是有大胤战神之称的摄政王墨舒!”
“蠢物,本公主又没问你!”拓跋青青大骂唐建安,她又看向墨舒,大声道,“汝便是大战神?可与吾一战?!”
“可公主,你刚才对王墨玉已经下了战书了!”唐建安提醒道。
“你闭嘴!本公主只求敌手,管对方是谁——!”拓跋青青厉声道。
这时,主城头传来王嬛的声音,“早听说拓跋公主好打斗,更喜与强者为战……”
“你又是谁,一介女流怎的上了城头,怎配与本公主说话!”拓跋青青看着王嬛,冷冷道。
“公主,你也是女的……”唐建安继续出言提醒道。
“你闭嘴!”拓跋青青差些打了唐建安,她恶狠狠看着唐建安,道,“你若再敢说一句话,本公主就把你的舌头绞了!”
“是是是!”唐建安唯唯诺诺,连连点头。
王嬛看着那英气逼人的拓跋青青,虽说上场打仗已是熟练无比,但心性毕竟也还不算成熟,她浅笑,“本宫便是大胤皇后王嬛,那么,本宫现在可有资格与你说话了?”
“你就是那个以一人之力说服了余下边城将士的女人?!”拓跋青青问。
“不错——”王嬛挑了挑眉。
拓跋青青看着城头上的女子,她还在想是怎样一个女人敢一人入虎穴,是个五大三粗的女猛将?还是身怀绝技的悍妇,没想到是这么一个穿着一身红色骑马装的娇小女人,而且生的还很美。
“那便是你了,但本公主不与女人战,所以你退下!”拓跋青青厉声道。
“咯咯……”王嬛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她捂唇轻笑,却又说,“拓跋公主你也是女子,我大胤男子从不与女子战,故而派我来与你一战,可有问题?!”
“就凭你?!”拓跋青青像是听到了什么惊天笑话,她大笑。
拓跋青青想,王嬛是一国皇后,定然出身贵族名门,十指不沾阳春水,从小便待在深闺,而入了宫作了皇后,也定然有仆人宫女伺候,就算她以一人化解了将士反叛危机,那也是嘴皮子厉害,要说单打独斗,怕只是个新兵都比不上。
“好,那本公主便如你所言,今日擒了你献给兄长!”拓跋青青道。
“开城门!”王嬛道,声音铿锵,那一时,拓跋青青竟然觉得自己输在了王嬛的气势之下。
城门内,一红妆女子骑马出,是王嬛,她骑马技艺之高,道:“公主若有胆,便跟过来罢!”
“嘁!原来是只会逃跑的老鼠!”拓跋青青不屑,挥鞭,“驾!!”
“公主,小心有诈!”唐建安在后面出言提醒。
“待本公主回来,就绞了你的舌头!”拓跋青青厉声道,便扬鞭而去,“无胆鼠辈休走,别以为你是女人,本公主就会放过你——!”
墨舒与王墨玉的嘴角勾起一抹笑,鱼,上钩了。
此时此刻,帝都;皇宫。
“曹大监,那件事情办得怎么样了!”坐着的皇帝稷正在批奏,他不抬头问道。
“禀陛下,朝中倾向白家一党,老奴已派了探子混入内部,就等传消息出来了——”曹大监道。
“做得好,白恩那老狐狸在朕幼年时便拉党结派,如今也到了将其一网打尽的时候了!”皇帝稷若有所思道。
“是,还是陛下圣明,早就察觉了那伙奸党!”曹大监继续道。
“边界那边如何了?”皇帝稷停下了手中的笔。
“自娘娘以一人说服了余下将士归大胤,边界现在情况一切都好!”曹大监顿了顿,“老奴认为啊,娘娘真真是奇女子啊,老奴怕是伺候了一辈子主子,见过了些许人,也没有一个女子有娘娘这样的气魄——”
“阿囡是奇女子……她也是朕的后!”皇帝稷道,“那他们何日能归朝?!”
“如若不出差错,约莫数月后即可班师!”曹大监道,“那陛下您的兄长那边……?”
“那,今日你便陪朕去找一趟兄长罢!”皇帝稷道。
“是,老奴现在就去准备——”曹大监见皇帝稷点了点头,便离开了龙筵殿。
“兄长——”皇帝稷像是在看着远方,他喃喃。
帝都;东南角一带。
“稷儿来了。”照例子澹遣退府中仆人们,“你嫂子带阿朵去邻家了,怕是要午后回来。”
“那尚好,我兄弟二人可以借此促谈。”子稷浅浅笑着。一边侍候着的曹大监也识相的退到室外。
“今日稷儿怎么有空找为兄来了!”子澹笑道。
“只是稷儿想念兄长了。”子稷继续道,“昨日稷儿从书中看了一段言,甚是不解,来此问问兄长是何意?”
“你说……”子澹继续笑着。
子稷道:“维鹊有巢,维鸠居之。之子于归,百两御之。
“维鹊有巢,维鸠方之。之子于归,百两将之。
“维鹊有巢,维鸠盈之。之子于归,百两成之。”
“出自《诗经·召南·鹊巢》否?”子澹听罢,笑容有些僵硬,他问道。
“正是,兄长果然博学多才!”子稷道。
“那稷儿你是何处不明白?何处不知晓?何处不懂?”子澹问。
子稷:“稷儿不明白,为何喜鹊筑巢,偏偏是那后来的鸤鸠占了为己有?”
子澹:“噢?大约是那喜鹊心善罢!”
子稷:“可明明是自己辛苦了那样久才有了如此,凭和那鸤鸠一来便全部夺走呢?”
子澹:“那稷儿的意思,那鸤鸠着实该杀?”
子稷:“非也,鸤鸠与喜鹊同属雀鸟,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稷儿认为,若那鸤鸠明白这巢本是喜鹊的,自行离去便再好不过了,不然,那喜鹊若是想夺回巢,岂不是要晾成悲剧。”
子澹:“稷儿大了,便也聪慧了多许,为兄有些累了,稷儿先回去罢,毕竟如今你是皇上了,一国之君,不可多隐于市。”
“那兄长如此说,稷儿便先回去了!”子稷说罢,若有所思的一个眼神。
看着亲胞弟离去的身影,子澹喃喃,“斑鸠占巢吗……?”
他知道稷儿的意思,稷儿害怕他回帝都危及他的帝位,借由斑鸠占巢的典故要告诉他,不要做那只斑鸠,可,究竟谁才是喜鹊,谁是斑鸠,子澹叹气,难道,才回来不久便要离开了。
路上,曹大监道:“陛下刚才与您兄长说的那番言,老奴可是一句未懂,陛下真是博学!”
“少不懂装不懂!”子稷道,“兄长也懂了,他究竟要不要做那只斑鸠,就看他自己的了。”
“是是是,老奴只是觉得陛下您聪慧极了!”曹大监继续道,“若您兄长肯离开帝都,到时候他主动辞行,您便可以给他一笔银子,使他终身不甘贫穷。”
“他明白便最好了——”子稷说罢,叹了口气。
兄弟残,这是都不想看到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