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日,宫婢来报,女桑悬梁自尽于房中,并留下悔证书。
书信写言,女桑与拓跋一族早有通信,也正是她把王嬛出行的踪迹出卖给了拓跋族,如今人已死,证据已有,此事也就算完了。只苦了这后庭之内,又多了一芳冤魂。
凤鸾殿;殿内。
“女桑自尽了……?”王嬛喃喃。
“是的……娘娘……”姑姑道,“只是老奴认为这其中必然还有隐情——”
“隐情?”王嬛笑了笑,“这件事情,又怎么和谢家,谢妃脱得了干系,这后宫死去的一个个女人,哪个没有隐情?”
“那皇后娘娘,下一步我们怎么做……?”姑姑叹气道。
王嬛揉了揉作痛的额头,蹙了蹙峨眉,“怎么做……?相父那儿有了消息,这件事的确是谢家搞的鬼,只是当相父的人查到那儿时,罪证已毁,只剩下了一堆的灰木,这一次,人证、物证什么也没有,拿什么来绊倒谢家,除去谢妃……”
姑姑也不再言语。
“谢家不除,我王家又怎能安心,我又怎能替子稷安心……”王嬛喃喃,“谢妃不死,稷儿又该怎么办,若他们谢家真的与摄政王为谋,到时候,江山难保……”
“娘娘,还是别想这么多了……”姑姑出言道,“您的身子重要啊……”
她看着这个心力憔悴的女子,这个盛装下的女子,这个被她看着长大的女子,曾经那么天真浪漫,如今过了及笄之年的女子,却不得不被卷入这后庭、这朝党之争,很多时候,后庭与朝党是相互牵制联系的。
“子澹……姑姑……你又是否知道,我多么想念他……”王嬛木讷的看着远方。
“唉……”这个白了两鬓的老者叹息,“娘娘,您既然答应了宰相入宫为后,先帝已薨,还是不要再想了罢——”
“你替我去取那套云锦舞衣来罢……”王嬛道。
“娘娘……”姑姑犹豫道,“您可已经不是当初的帝相府千金了啊!”
“本宫知道……”王嬛不自觉的带上自称,“就这一次,舞完这一次,便把那件舞衣烧了去罢!”
姑姑颔首,退下取衣来,云锦舞衣是王嬛从帝相府来到皇宫来的,是她每每在子澹、兄长面前穿着起舞的衣服,那时候,兄长抚琴,子澹吹箫,她起舞。
在姑姑的服侍下,王嬛梳妆,一头如墨的青丝解下,再盘上,梳成高髻,以笈束起耳发,步摇钗束发,高戴金冠,华胜装饰,画上额黄,繁复的红莲印,薄唇染朱红,铜镜内的女子,分明是她王嬛,又分明不像。
偌大的凤鸾殿内,似乎一切都空了,只剩下了王嬛一人。
姑姑退到一侧,她心疼的看着缓缓起舞的绝色佳人,阿囡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女子,每当她开心与悲伤与否,才会起舞,此番起舞,怕是她最后一次了,为了祭奠那个,她逝去的良人。
王嬛闭上美目,神色有些悲戚,这样的皇后,不做也罢,这样的风光,不要也罢,谁又会知道,在这样的风光之下,有着的是那般血肉模糊,有着的是脚下尸骸遍野。
云锦舞衣以十八种绣衣花式绣成,绣娘在上面只绣有一朵娟秀的牡丹,那牡丹含苞待放,像是活了,上面镶上禽鸟细毛,如百灵、如雀鸟,脚上的绣鞋,亦是蓝色,白底金边,一朵娇艳而又恬淡的牡丹绣在上面,栩栩如生。
这套云锦舞衣是子澹曾特差遣京城最好的绣娘十三娘替她赶制的,金饰是差遣京城手艺最精妙的六福饰铺打造,他曾对她说,只有她能穿出云锦舞衣真正的风韵。
王嬛手中的水袖飞扬而出,伴随着记忆中的音律,她点足,轻跃,旋转,手中水袖在她手中旋转,宛如活了的灵蛇,宛如九天玄女下凡来舞曲了,女子舞着腰肢,不停的在原地旋转,越转越快,越转越快……
舞定,她跃起,抛出水袖,若将凤鸾殿的地板喻作一面大鼓,那么王嬛此时便是在鼓上起舞罢,她点足,神色悲戚,她开阖着朱唇,轻轻吟唱:
“北方有佳人
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
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
佳人难再得
北方有佳人
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
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
佳人难再寻“
女子幽怨的歌声传遍了偌大而空寂的凤鸾殿,她开阖着唇,注视着前方,含情脉脉,似乎前方有着她的良人,舞袖,再跃起,腰肢宛如灵巧的蛇,女子就像是天上而来的仙女,跳着不属于人间的舞。
殊不知在凤鸾殿外,有人目睹了这一切。
那个掌握了朝政的男人,那个令敌军闻风丧胆的男人,那个有着万夫匹敌气概的男人。
摄政王看着起舞着的女子,眼神中满是赞叹与震惊,他从未看过有女子能舞的这般美妙,舞的这般传神,舞的宛如那壁画之上的九天仙子,他也从未听过这般幽怨的歌声,像是挽歌,像是在哀叹女子死去的夫君。
男人呆呆的伫立在那,心弦,似乎被什么拨动了,只因这个,令子澹着迷,令幼帝稷痴恋的奇女子。
殿内,依稀传来女子的歌声,
“北方有佳人
……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
佳人难再得“
伴随着歌声的,还有女子踏足在地上的声音,像是伴奏的鼓乐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