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中旬。空气中弥漫着燥热的气息。整个长江下游地区都是如此。
此时。九江火车站。
出站的人群陆陆续续急匆匆的朝着狭窄的出口方向互相拥挤着。一旁手持红色旗子的保安,吹着口哨,挥舞着手中的红旗,示意眼前的人群,按着节奏排队出站。在这人头攒动的人群中,刚下火车的程独优低着头按着自己黑色小米3的开机键,没有跟着人群中的脚步轮流出站,反而默默的静站着。身后的人,一个一个的从他身边掠过,嘴里小声的嘟囔着什么,口音各异,也听不懂。或许是手机用的年头太长了,开机异常慢。身后的人基本都检票出站了,才显示主题桌面。程独优看着短信栏里这一堆未知信息,随意的翻了翻,扫了一眼大致内容,然后删除。整个过程来来回回持续了2分钟。随后,给一备注为“哈尔滨寻侄”的一九江本地号码发了条短信:“我出站了,正在你交代的地方等你。速来。”
发完之后,继续把手机关机。这是他的习惯,因为他讨厌接电话,原因无他,因为他害怕别人找他。
这是程独优第一次来九江市。受人所托而来的。他对这座城市仅有的一点耳闻,便是滕王阁坐落于此。除此之外,一无所知。
出站后,按照邀他来九江的女性朋友嘱托,让自己提前到左侧钟楼处暂时等她。
程独优找了个不挡路的位置,坐了下来。随后慢慢的把登山包从背上放了下来,打开拉链,简单的在包里翻了翻之后,拿出了一个看上去款式很老旧的MP3。白色的金属壳,磨得有点泛黄,上面的按钮,也全部凹了进去。看上去很难正常使用。但是他看起来并没有想开机使用的意思,只是把这小物件紧紧的握在手里。过了会儿,又从牛仔裤口袋里掏出一黑色耳机,缓缓的插进MP3的耳机孔,然后直接把耳机塞进了耳朵里。
没有人会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握着一个不开机放音乐的MP3,自己还戴着耳机。只是他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缅怀,稍纵即逝,一闪而过……
程独优出站时,正值中午,太阳当头照。空气中也散发着一股热流。热的此刻正在行进间的人们个个快步前行,恨不得立马赶到自己的目的地去避暑。
他的上衣在出站口排队的时候,就已经湿透了。亦或是说的更直白点,任何人只要是他这身穿着打扮,都会全身湿透。
***
燥热的8月,只见他顶着棒球帽,戴着白色口罩,套着羊绒衫,穿着牛仔裤。把整个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乍一看,反而像个被通缉的逃犯或感染着流行病毒的患者。
在这才坐了仅仅两分钟。就看到身后,涌现了一批身上印着XX旅游团,穿白色T恤衫的游客,很有规矩的排着长队。这些游客,身旁都携带着自家小孩,或牵或抱。程独优把头上的棒球帽稍稍的压低了一点,只露出他那圆不溜秋,黑黑的大眼睛。朝着身后左顾右盼的看着那些被父母牵着和抱着的孩童,直到他们走到自己身前,才收回那毫不掩饰的羡慕眼神。
从他身后走过的旅游团众人,也都不自觉的瞅了瞅他,或许是想看他的真貌,又或许是觉得这小伙子这么大夏天,穿这么多干嘛。
大约十分钟过后。
“程~独~优?”一清脆,婉约,动听的女性声音飘过。
席地而坐正思考人生的程独优听到有人喊自己,下意识的回过头。只见一修长白皙长腿,由下往上,显现。程独优微微抬起头,只见眼见的吴瑶身着粉红色连衣裙,漆黑的头发自然的披在肩上,那张清纯的瓜子脸,挂着一丝若隐若现的微笑,明眸皓齿,好似童话故事里走出来的公主。
微微起身。摘下口罩,道:“好久不见。”便把口罩和MP3都放进了登山包里。他脸上的汗珠已经顺着脸颊,缓缓的淌下。但他丝毫没有准备去擦拭的动作,任由汗珠一点点的滴落。
“你的穿着打扮,还是没变呢”吴瑶看着他满头大汗的样子,打趣道。尽管是打趣,但是她却正从背包里,往外拿出一瓶矿泉水和一包湿纸巾。朝着他顺手递了过去。听着眼前的漂亮女子这样说自己,他低下了头,脸上不犹的露出了一丝尴尬。接过她递的东西,结结巴巴的低声道:“感觉穿其他款式的衣服,有点不习惯。”
“到时候我带你去挑几件像样的衣服”
仿佛没听到这句话一样,程独优不停的擦着脑门上的汗。吴瑶没有在意眼前男子对自己的态度,而是仔细的打量起了他。不由的回想起了2年前的那起事件:
当时自己正在读大二,圣诞假期3天,因为闲来无事,决定跟大学一关系比较好的同系女生去哈尔滨旅游。因为事情决定了,便打电话嘱咐自己哥哥一声,告诉他圣诞自己不回来了,决定跟同学去哈尔滨玩玩。哪知道电话那边,小侄子听到之后,便吵吵闹闹的也要跟着去。因为拗不过儿子的死缠烂打,只好同意了。便求着自己妹妹带着这个小拖油瓶。吴瑶只好同意,并带着小侄儿和女同学一起来到了哈尔滨。可是才玩了2天,却发生了变故,大学同学因家里有事,要回去。因为事发突然,原定的圣诞当天去兆麟公园看冰灯的计划也随之破产了。如果从这时候起,自己跟同学一起回,那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可当时也不知道自己脑袋缺了根什么弦,没跟同学一起回。反而秉着来都来了,不能因为别人,改变自己计划的心态,独自带着小侄儿按着原来与同学商定的路线玩。事后她冷静的回想起来,当时不知道哪来的胆量,自己这个路痴,竟敢独自带着小不点在陌生的城市玩。
那晚发生的事,吴瑶一生都忘不了:当天圣诞,是哈尔滨这个月最热闹的一天,也是这个月以来最冷的一天,比过往的圣诞更冷,最低气温达到了零下30度。但即使是这种温度。兆麟公园内的人群,也是乌泱乌泱,黑压压一片。自己的小侄儿,本就淘气,看到什么都想去摸,当时冰灯展览,因为手套被小侄儿紧紧抓着,有点脱离自己的手掌。便松开了小侄儿的手。想着把手套弄紧点,可就这么一会没拉着他。他就跑向酷似孙悟空形状的冰灯上去摸。其实自己也注意到了。但有可能是因为冰灯的模型酷似孙悟空的原因,一些玩心比较重的高个子的男子,也走上前去摸。一方面挡住了自己视线,另一方面,他们也堵在那,挡的自己过不去。没办法只好等着他们摸完后,再去找小侄儿。可是等眼前的高个子男生都散了后,却发现他不再那了。当时的人群又热闹,又拥挤。自己目光所及之处,根本就看不到他的身影。
当时只记得大脑一片空白,一时之间也没有想到报警。只是询问着这公园内的人,有没有谁,熟悉这一带的,求求他们帮忙看看四周有没有一个身穿蓝色羽绒服,黑色棉鞋的一看起来5岁大小的男孩。或许每个人心头都有一股正义感,亦或是每个人都不忍见到亲人别离的场面。拥挤的人群,一下就变的井井有条。纷纷一同寻找,看看有没有独自一人行走的小男孩。找了30分钟,也没有找到。当时自己浑身发抖。话都有点说不利索。只能隐隐听到很多人都在让自己放宽心,可是当时的自己却丝毫听不进去。
哈尔滨的天气到后半夜,越来越冷。吴瑶的心,也越来越冷。一帮她寻找小侄儿的热心大妈,看着眼前的小姑娘脸色已经发乌了,便建议她去中央大街,那附近有个专门收费帮人寻找亲人的小事务所。可以让她去那里寻求一下帮助。
当时的自己已经吓的大脑都没意识了。如果自己的小侄儿真出了事,那么不光是自己原谅不了自己,父亲母亲,哥哥嫂嫂都会原谅不了自己。所以但凡有什么能立马帮助自己找到小侄儿的地方,她都会去。
***
简短的道了声谢。吴瑶便叫了个出租车,来到了中央大街。到目的地已经快晚上10点了,但是这里的人还是密密麻麻,刚进街道,就看到一个名为:价格不菲寻人所的牌子。牌子四周被鬼火状的绿色灯光环绕着。大晚上,绿灯光,想想都让人寒毛卓竖。此刻的吴瑶反而看到这灯光,犹如看到救命稻草一般,急匆匆的走了过去。
门是关着的,但是抬头却可以看到楼上那细微的灯光。这里或许是她的希望,她一定要进去寻求帮助。脱下手套,砰砰的敲着门,没有丝毫节奏。不停的拍着。就这样大约持续敲了5分钟,一男子才从屋内出来不慌不忙的打开了门。当时她的脸颊已经冻的通红,手也因为脱下手套,冻的不听使唤。可是在看到他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整个人突然就心安了。或许是觉得第一眼见他时,他的惊艳吧。
初见他时的场景,吴瑶永难忘去:当时的他从门缝里露出个头,用那双漆黑的眼眸,斜斜的盯着自己。没有一丝感情,他什么都没问,只是缓缓的半掩着门。自己也没有第一时间进,而是对视着他的目光,只看见他一身黑白相间的睡衣打扮,脚下踩着一双黑色棉拖。显得很慵懒。他的五官很俊美,长眉若柳之下,裸露着他那英挺的鼻梁。白皙的皮肤衬托着那厚薄适中的嘴唇。并搭配着这他这消瘦的身材,简直一活脱脱古代落魄公子的形象。
吴瑶一把拉着眼前这俊美男子的衣服,火急火燎的诉说着自己来的目的及小侄儿丢失的地点。
或许是她那冰冷的双手触碰到了男子睡衣里的肌肤,又或是刚刚她讲的索然无味。男子突然打了个激灵。皱了皱眉道:“先进来吧”侧身留了一个够她进屋的身位。自己便转身先进去了。吴瑶默默的径直跟了进去。
“请帮忙,关一下门,谢谢。”前脚刚踏进来,就传来男子的声音,有点大男生,音色中的稚气很明显。
这是一间俄罗斯风格的小阁楼,四周墙上挂满了各个朝代的风景图。整个大厅只有一张办公桌和一大椭圆形的靠背式毛绒沙发。显得很萧瑟。楼上却隐隐传出一丝动静。唯一的亮点,便是这大厅的吊灯,是个生日蛋糕形状。
“我叫吴瑶。我侄儿在兆麟公园走失的,具体时间大约晚上8点20”看着男子坐在了办公桌的座位上。吴遥简短的介绍了一下自己,并重复了刚刚在门外跟他说的话。
“程独优”男子低着头,揉了揉眼睛,只报了自己的姓名,便没有言语。吴瑶点了点头,便坐在沙发上。
过了一会儿,只见他,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本子,轻轻的撕下了一张纸,在纸上不知道写些什么。吴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默默的等着他先写完。
过了2分钟,程独优写好了,盯着看了看,便把那张写好字的纸,反盖在了桌上。
缓缓的抬起头,盯着吴瑶看了足足1分钟才张口道:“小孩丢失,确实是我们寻人所的分内工作。可是现在BOSS不在,因为寻找小孩是他的工作,并不在我的工作范围之内。”
吴瑶听到这话,嗖的一下从沙发上窜了起来,冲了到程独优面前,直视着他:“BOSS?他人在哪?”
“今天是圣诞”
程独优把桌上的挂历,拿到的手中,随意的翻了翻,接着说道:“他回法国了”
沉默,一瞬间可以感受到整个房间气温呈直线下降着。吴瑶不自觉的向沙发靠去,整个人的精神明显的垮了下来,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看着眼前小姑娘眼泪马上就要梨花带雨的下来了,程独优有点不忍在细细跟她聊。便把盖在桌上的纸,翻了过来,缓缓的递给了她。
“寻人协议:今日所见所闻,要以人格担保,立马忘掉……!!!你会进入一个梦境,梦境中会有很多人的身影,你需要做的是,从这么多身影中寻找到自己小侄儿,然后盯着他,这时你就能看到他的记忆,从他的记忆里,观察出他的位置”
吴瑶看完纸上的话,愣了愣,根本不懂什么意思,一脸犯懵的看着程独优。
程独优没有解释。只是用手指了指楼梯道:你先上去,门上挂着76的是我的房间。
“你干嘛”吴瑶脱口而出。
程独优仿佛也被吓到了,呆了足足2秒,挠挠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主要是楼上暖和,楼下太冷了。
“跟温度有关系?”吴瑶一脸狐疑的看着他。毕竟大晚上的,又是陌生的城市。孤男寡女,确实让她想的有点多。
程独优皱了皱眉,觉得她有点烦。便不想理会她了。蹭蹭的走上楼去,走到一半,回过头来扫了扫眼前这个胡思乱想的女生道:你想找到你的小侄儿就上来,如果不想,就转身离开吧,记得关门。说完,便踏上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