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的阳光是最不引人注目的奢侈品，尤其是对于感冒未愈的人。午后楚荆搬了一张椅子放在阳台上，拿了一本至今还未看懂也未看完《管锥编》，双脚搭在阳台的栅栏上，身子在椅子上半躺着，就看了起来。刚刚将心思投入进去，就被旁边的手机铃声给拉了出来。楚荆伸手拿来一看，是何崇打来的。楚荆倒没犹豫顺手就接了。何崇在那头说能否出来见个面，把一切都说清楚。
“我没什么好说的。你那天不也说没什么好说的吗？”楚荆似乎还有些生气，在心里抱怨自己怎么就接电话了。
“我现在想想还是有些事没有说清楚的，难道你不想知道吗？”何崇电话里说道。
楚荆想想也是，因为至今她也没搞不明白那天自己平白无故受一顿委屈的原因。
见面的地点就约在楚荆家附近的公园。两人几乎同时达到。
“说吧，那天你到底为什么发疯，还那样对我？”楚荆一见面就开门见山。
“你感冒了？这几天是挺冷的。”何崇似乎没有听清她的问题。
“我是让你气的。”楚荆道。
“前几天下雪了，我就好想找你。”
楚荆顿了一下，还是带着气说：“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还生气呢，真的打算再也不理我了吗？这么长时间你难道都没有想我吗？”
“你在说什么呢？我当然有想你，我在想你那天到底是那里抽风了，我又是哪里做错了？”楚荆依然没有好声气。
“我每天都在想你，好想见到你……”何崇依然继续答非所问。
“你能不能正面回答我的问题。”楚荆打断他。
“……我，我想我是爱上你了……”
噼里啪啦！楚荆的脑袋里仿佛有一阵鞭炮响过。
“……我知道我其实早就爱上你了。你知道吗，我是嫉妒了。因为我爱你，那天你来，我真的很开心很惊喜。可你后来却又问起梓瑔的事，让我觉得你是为了打听他的事才特地跑来讨好我的，我的自尊心就受不了了，情绪也跟着失控了。”何崇说着慢慢走近她，拉起她的手。楚荆睁大了眼睛，神色愕然，半天才问：“你不是说对我没兴趣的吗？你说了很多次啊。”
何崇一笑：“我怕说得太早，把你吓跑了。我听说你拒绝别人可是很果断的。况且你对我的第一印象还不好，我只能慢慢地接近你。你不知道，我真的好怕失去你的，我也怕得不到你。人不都这样吗，因为怕得不到就说自己不想要。现在我告诉你了，你怎么说？”何崇试探着，“做我女朋友好不好，我保证是今生今世最后一个。我也可以告诉你梓瑔的事，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怎么样？”
楚荆听了，半天低头不语。
“我不能答应。”她最终还是抽回自己被紧握的双手说道，“你告不告诉我是你的自由，和我答不答应你没有任何关系。况且我答应过石老师不再问梓瑔的事了。”
“呵！又是石老师。”何崇叹息地笑了一声，“我本来以为你已经改变了呢，我还以为你会慢慢爱上我的——你不接受我也是因为石老师吧？”
“你说什么！？”何崇的话犹如一声惊雷直接劈中楚荆大脑的核心地带，唤起了她高度的警觉。
“不是吗？你爱的人是石老师，对吗？”何崇的语调反而很平静。“你考研，你当编辑室的助理，你去新加坡，你联欢会上失意离场，你想考博……你的一切决定不都是因为他吗？哪怕你现在又不想打听梓瑔的事了，还是因为他。”
楚荆听了盯着他，满眼的错愕，惊慌，失落和羞愧。许久才缓缓吐出一句“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忘了。”何崇答道，“我只记得发现之后我很痛苦。为什么是他呢？哪怕是麦冬阳或者是陈远新，甚至其他我不知道的人都行。”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耻？居然对自己已婚的老师有这种不伦的情感。其实有时候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可耻，但有时候又觉得自己也没做错什么。你就当我不正常吧。”楚荆说道
“没有，我从来没觉得爱一个人会是可耻的，更没有觉得你不正常。但真的好可惜，你跟他是不会有结果的。石老师是个道德底线很高的人。”
“我知道，我没有想要在石老师那里得到什么。我只想做他的学生，以后能和他在一个地方工作。我只要能每天看到他就行了。”
“每天看到他？你太天真了！难道你看着他每天回到另一个女人的身边就不痛苦吗？你应该趁早放下他的。”何崇问。
“我当然会痛苦。你以为我没有想过要放下他吗？可是感情就是这样，拿起容易放下难。每次头天夜里我已经下定决心要放下了，可是当天亮后我又再见到他时，他的一个微笑，一个动作就瓦解了我所有的决心和毅力。我又对自己说：就这样吧，他是这么美好的一个人，我能在他身边不就足够了吗？所以这有什么办法呢。就像你说的，我就是爱上他了，我愿意接受他的一切，包括他不爱我这个事实。这就是我的命，我认了。谁让我晚遇见他这么多年呢。”楚荆的语速很快，又透着无奈。
“这不是你的命，你可以不用这么选择的。”何崇扶着他的肩膀，注视着她，也算提醒着她。
“对不起，师兄。我做不到，这样对你也不公平。你应该去找个真心爱你的人。”楚荆挣脱他的双手，就转身离开了。跑了一段距离，她又回过头说：“还有，谢谢你帮我保守这个秘密。”
“等一下。”何崇叫住她，“我不勉强你，但能请你为我做一件事吗……送我一幅画吧，你认真画的画。行吗？”
楚荆没有做声。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何崇在她身后说。
楚荆顿了一会，随后就加快了脚步。
出了公园的大门，楚荆不知道要往哪里走了。她想静下心来把刚刚的事情梳理了一遍，却发现自己大脑已经腾不出的空间了。不光是因为有人已经窥见了自己的秘密，还因为一个自己从来没想过会爱上自己的人今天居然跟自己告白了。楚荆忽然想起陆淼曾经有意无意间说过“我看你这师兄对你好像还不错哦，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当时何崇也在场，但他却轻佻地来了句：“我这是尊重女性，要不是怕陈远新吃醋，我也对你好。”楚荆只好笑笑说：“你别介意，他就这样。”
“单身男女之间是不会有纯洁的友谊的，最起码在这个阶段不会有。”记得赵悦萌早就说过这句话，但当时自己却不以为然。
赵悦萌说：“你不还信！除了那些被你拒绝的，你才见过几个男人。”
“冬阳哥哥。”楚荆回答。
“他家跟你家有特殊情况，不能算。”
“那何崇师兄呢？”楚荆又举了一个例子。
赵悦萌顿了一下，说道：“没和本人接触过，不了解他究竟是什么情况。”
看来悦萌的经验是很准确的，早知道就应该让他们也见个面的，起码能做到心中有数。眼下该如何面对他呢？像对待之前的那些人一样，拒绝之后从此形同陌路？可是那些人要么是在刚进大学时才认识的，要么就来自外院。总之，彼此之间几乎没有什么交情，尽管她很快断定自己跟何崇之间也没多深交情，但她还是不敢想象从此以后跟他形同陌路的情形。
这个问题暂时没有答案了，那就再回到自己的秘密上来。他怎么知道的呢，自己向来都是很注意的。尤其是新一届学生进来之后，每次开导师见面会，或者有其他人的场合，自己从不敢多看石勂谦一眼，以免让人怀疑到自己心中不正常的感请。好在现在只是何崇知道了这件事，自己确信他会继续保密的，尽管自己拒绝了他。他也绝不会像那些人一样在碰钉子之后，找一群朋友和一打酒精，半醒半醉之间坚定地宣传自己不喜欢男人。
总之师兄是个可靠的人，就像石老师说的那样。
一阵思考之后，不仅主要问题仍然没有解决，连脑壳也开始疼了起来。楚荆觉得更乏了，便不愿再去想了，反正短期内都不用直面这个问题。
你总是这副怂样子。她在心里数落着自己，刚刚翻书还看到扉页那六个字。其他两项暂时搁置一边，仅是“应对”这一点自己都做不好，因为自己总是喜欢逃避。但那又怎样呢，最起码逃避不会伤人。
楚荆就这样想着，猛地听到一阵喇叭在自己身边想起。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旁边躲了躲，抬头一看路才发现自己不仅忘了过天桥还走反了方向，现在离家更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