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床上,楚荆却久久难以入睡,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高三暑假那次至今难以忘怀的经历。
那是楚荆印象中最长的暑假,也是各种喜怒哀乐几乎尝遍的暑假。
对大多数考生一样,这个假期的开始是无尽的放纵与宣泄,接下便是漫长的等待,最后是狂喜或是失落。但楚荆没有放纵几天,也没有放多少心思在等待上。当录取通知书寄到自己的手上时,妈妈依然还沉浸在外公去世的悲痛和遗恨之中。妈妈和自己一样也是在八号之后才知道这一噩耗的,据舅舅说这是外公自己的意思。楚荆拆开这个似乎代表着一切希望的大红底色的信封,把里面几页纸的字一口气读尽,才知道入学后竟然还要交一篇暑期社会实践报告。
经过再三考虑,她便穿上工作服,在一个十字路口当起了交通协管志愿者。时值八月酷暑,烈日如同疯了一般煎熬着大地,道路就是烧红的玄铁,隔着鞋底都能感受到那种金属熔化的炽热。虽然已经站在天桥下的背阴处,楚荆似乎还是能看到一阵阵热浪拍向自己,不一会就汗流浃背了。
天让人热,人更是令人火。每当红灯亮起的时候,楚荆不得不起身,离开短暂的阴凉,挤出一副笑容去劝阻那些迈开脚步闯红灯的人。一位在另一路口执勤的,有经验的协警大叔似乎动了恻隐之心,就拿来一根长长的红绳,一头系在路旁的灌木上,一头递给楚荆说:“丫头,你拿着这个。红灯亮了你就拉紧,绿灯就松开,这样就不用两头跑了。”
楚荆如同接到一根救命绳索,谢声连连,直称好主意。这个方法果然很有用,楚荆便得以在阴凉处清闲了一段时间。
红灯又一次亮起,楚荆拉紧手中的绳子,行人不得不停下脚步。楚荆松了一口气,等待红灯变绿,但是偏偏有人特立独行,依然阔步从拉直的绳子上跨过去。楚荆一看,简直气急败坏。便扔下绳子,径直朝那位“越红线”的男子追过去,喊道:“你好,请停一下。”男子似乎没有听到,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楚荆快步撵上便一把拽住他背上的包,“你好。”楚荆极不情愿的吐出这两个字,“但是你没有看到红灯吗?没看到大家都停下脚步了。我看你也是学生的样子,你们小学老师没有教过你吗?况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是从哪里来的勇气跨过去的?”
楚荆的一番数落自然不够客气,男子又羞又怒,一把挣脱说道:“你值你的班,我出事自己负责。”便要往前走。楚荆的火便从脚心烧到了头顶,又拉着男子的胳膊说道:“我没见过你这么没素质的人,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男子被楚荆缠得烦躁,便指着她厉声道:“你放开,现在已经是绿灯了,你放开。”楚荆就是不放。男子彻底被激怒了,抬起胳膊用力一甩。天气本来就热,楚荆在烈日下站了这么长时间,早已大汗涔涔,口干舌燥,此时被这么一甩,便一阵眩晕瘫倒在了地上,无力起来,却隐隐约约能听到男子说道:“你别讹人啊,你这小小年纪……我没有推她啊,是她拽着我不放的……”
王八蛋。楚荆在心里暗暗骂道。突然只觉得自己被一双手臂抱起,她微微睁开眼睛,只看清是一位身着白衬衫的男子,其他却恍恍惚惚只能看出五官轮廓。
等自己清醒时已经是在医院里了,身边却空无一人。一位值班护士推门进来,楚荆便送自己来的那个人去哪里了。
“他刚走,让我进来看看你。”护士这样回答。楚荆便拔腿跑出去。出了门,左右环顾了一会,看见一位男士走向一辆白色轿车。正是那位送自己到医院的男子。
“请等一下,等一下!”楚荆在后面喊着。但他显然没有听到,打开车门就开车远去。楚荆知道自己追不上了,只好暗自记下那辆车的牌号,便转身回医院,刚好碰见自己的母亲。一问才知道刚刚有人用自己的手机给妈妈打了电话。楚荆听后,心中一阵暖意,和此时天气不同的暖,嘴上只是安慰妈妈说自己没事,只是天热中暑罢了。
楚荆没有料到那串字符就此成了她永久的记忆,在随后的日子里,每当看到白色的轿车她总是忍不住要注意一下后面的牌号。但白色轿车太多了,在这些机器的尾部找一串特定的字符,就好比在街上女人的脸上找一颗特定大小的痣。不过,找了近两年,楚荆还是找到了。想到这里就有一种莫名的兴奋涌上心头,使她更难以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