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崇的腿不出意料地骨折了,右腿大腿打了石膏躺在医院里。楚荆坐在床边,双眼泛红。问他感觉怎么样。何崇说没事。
“你应该躲开的。”楚荆轻声说。她刚刚问了医生,依照现在的情况他起码要在床上躺一个多月才能拄拐杖下地,接下来还要做一到两个月的复健。
“我躲开,现在骨折的就是你脑壳了。”何崇笑着说,“没关系,上次我也害你受伤了,这次就当还你了。”
何崇说的上次是指他们一起钓鱼的那次。
那天何崇上好鱼饵,放好鱼线就把钓竿放到楚荆手上。楚荆问干什么。
“你钓,等你钓上来了我们就回去,最好是柴鱼,刚好我想吃水煮鱼了。”
“可我不会做水煮鱼啊。”楚荆说道。
“那我自己做吧。”
“你还会做饭?”楚荆不敢相信。
何崇摇摇头:“除了煮面什么都不会。”
“那你刚刚……”
“我就随口说说的,你只管钓就是咯,等你钓上来再说其他的吧。”何崇说着就再一旁的凳子上坐下了,“我就在这看着你钓啊。”楚荆白了他一眼,但也没办法,自己有言在先的。只好拿着钓竿在那静静地等着。
“我这怎么还没动静啊。”楚荆见远处那个人已经收了两次竿,看看表已经一个小时过去了,心中有些不耐烦了。
“要有耐心啊,你这样着急,鱼怎么会来呢?你没学过‘小猫钓鱼’的故事吗?”何崇笑道。
“我今天已经很有耐心啦。我不信你在看着就不着急。”
“我急什么啊?我有的是耐心。哎,你饿不饿,要不要我去叫点吃的?我看这形势离回去的时间还早得很呢。”何崇格外轻松自在。
“我不吃!真不知道怎么会有人喜欢做这么无聊的事。”
“哎,你小声一点,我刚看有一条鱼游到边上来,被你吓回去了。”何崇小声说。
“啊!”楚荆信以为真,赶紧目不转睛地盯着水面不再说话了。
不过这招沉默不语并没有引来鱼,到了日落时分却引来了一阵雨。何崇却在一旁悠闲地吹起了口哨。楚荆看看时间,不觉心中一阵火:什么鬼东西,一天下来竟然真的一条都没钓上来。
“别吹了,烦死了。”她不禁瞪了他一眼,松手甩了钓竿,说自己要回去了。
何崇瞥了她一下:“你没看见下雨了吗,怎么回去啊?起码要在这等车来吧。”
“哈哈,我还是有先见之明的。”楚荆说着就在自己的背包里摸自己的雨伞,却发现怎么也摸不到。她一脸疑惑地看着何崇,“我明明带了伞的,怎么不见了呢。”
何崇笑笑:“我怎么会知道呢,你记错了吧。还是跟我一起回去吧。”
“好吧。”楚荆泄了气,只好坐在太阳伞下等着。
“其实这里的风景还挺美的,尤其是在雨后,你看那些叶子被雨洗过是不是绿得透亮。”她突然说道。何崇环视了一下四周:“是吗?我没觉得。”
楚荆也没理他,眼见着雨越下越大,突然看到水面的鱼漂在明显地移动,便兴奋地站起来叫道:“上钩了!那个浮子在动耶。”何崇瞥也没瞥一下就说道:“怎么可能,风吹的。”
是真的。楚荆见他不信,已经自己拿起鱼竿收起线来。可惜经验不足,怎么也收不起来,她索性跑到伞外面,直接用手牵拉竿头的鱼线。何崇见状也跑了出去,拉她进来:“这雨可是酸雨——哪会有鱼啊?”说着已经脱下自己的外套支在她头上。楚荆抬头说自己确定是有鱼的。她前额上的刘海已经让雨打湿了,脸上也沾了雨水。何崇这才定眼看到鱼漂的确已经被拉沉下去了,顾不得诧异,赶紧帮着收鱼线。
“是一个鳖!”楚荊盯着悬在湖面上的掌心大小的一团黑乎乎的东西说道。何崇看了她一眼:“这是乌龟。居然真让你钓上来了,算它倒霉了,这么不长眼睛。”
“真是乌龟耶。”楚荆看着已经被拉上来的那一团,伸手摸摸,眯着眼睛说,“今天还是有收获的。”
何崇笑道:“是啊,那今晚就把它炖了吧。”楚荆有点不舍得:“我不会炖这个,你能不能也别吃了,就这样养着吧。”何崇打量着此时已经缩作一团的小乌龟,没有理她了。
楚荆跟着何崇到了他的住处。进了门,她掸掸身上的水,抬头看到屋里的布置,惊呆了。
房子的面积很大,目测应该是三室两厅的,却比同类户型的要宽敞,但看不出有任何装修。白色的水泥墙上没有任何多余的图案或饰物,仅墙面比毛坯房光滑一些,客厅里的家具也很简单,并没有常见的“凹”形组合沙发,只放了一张宽大的弧形沙发配上玻璃茶几,然后木质地板上加一张灰色的地毯。这种陈设让整间屋子更显得格外宽敞。抬头看,也没有常见的天花板或其它顶饰,而仅仅是白色水泥顶加上一盏大吊灯。灯倒是挺漂亮别致的,而且客厅那面180度弧形的玻璃墙面,可以清楚地看到外面的景致。
“你这里的布置地好简洁啊,怎么不装修一下呢?”楚荆问道。
“装不装修还不一个样,我又没想在这里常住。况且,我现在没工作,连房贷都快还不起了,哪有钱装修啊?”何崇说着递过来一条毛巾。楚荆接过来擦了一下,低声道:“想不到你还挺独立的嘛。”又说,“那你干嘛还要在这个地方买这种房子?虚荣!”何崇没理她了。楚荆就没再说下去,见他把乌龟放在一个盆里,又往里面撒了一些白色粉末,便问他干什么。
“救它呀,你被鱼钩钩一下试试。”
楚荆这才看到这小东西的嘴角果然有丝丝血迹渗出,想起刚刚下车时司机递过来的一包东西,原来是药粉。她心里顿时轻松了说:“谢谢你不吃它。”
“那也要看它能不能活了。”何崇仰着头,悠悠地说。
“一定能的,而且乌龟寿命很长的。”楚荆笑着把毛巾递给他,又说自己本科的时候参加过学校的“寝室风采大赛”,记得当时只花了不到五百块钱就把宿舍布置得很漂亮了。
“看在你肯帮我的份上,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帮你采购材料,把客厅布置一下啊。也不用花多少钱的,我帮你出了。”楚荆说道。
何崇抿了抿嘴,刚喝进口中的水才没喷出来,他笑着问:“你要出多少钱?”楚荆歪着头计算了一下,说道:“我去年发的奖学金还没动呢,加上之前平时存的大概有一万八,都给你了。”
哈哈。何崇听了没说话,只是看着她大笑起来。
楚荆以为他是觉得少了,就说:“这可是我全部的积蓄了。用在装修上是少了点,不过你说不打算常住,就把客厅简单地装饰一下,在网上买材料,很多事情都是我们可以自己动手的。总比现在这样子好呀。”何崇只在那听着还不说话。楚荆低着头说:“你要是真嫌少的话,就等到十一月份吧,那时今年的奖学金就发下来了,会多一点。”
“你还真大方啊。”何崇开口了,笑道,“就为了谢我帮你到新加坡去?你有没有想过,你的这些钱用来装修实在是寒嘇,但去那里玩一趟稍微节约一点就可以了,你又何必找我帮忙呢?”
“那不一样啊,我不想一个人去。”楚荆说道,“况且我们是朋友嘛,如果你需要我很愿意帮你啊。”
何崇摇摇头:“算了,不用了,就这样挺好的。”又见她头发还是湿的便拿了个吹风机给她。楚荆见他身上也湿了不少,就说:“你先吹一下吧,你淋得多。”
“你拿着,我现在去换一身不就行了吗?”何崇递给她,就转身进了卧室。
楚荆就在那吹起了头发来,突然一眼瞥见何崇已经换了一件黑色的衬衫出来了,而且正在沙发那里捧着杯子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你个混蛋!”楚荆突然想起出门之前的对话。
“哎,你包的拉链没拉好,我帮你拉上。”楚荆便停下来了。
“好了没,怎么这么慢啊?”
“哎,好了,拉上了。”何崇说道。
“是你故意把我的伞拿下去的。”
何崇突然惊醒似的,只能笑笑,故作无辜地解释:“额,我当时看你包里又是水杯又是伞的,怕你背着累,我也没想到会下雨呀。况且你要是钓到了鱼,我们不早就回来了嘛。”
“你还狡辩,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楚荆警觉的往后退了两步,“难道…难道你就是为了把我骗到这里来,你想,你想……”
“我想怎么样?”何崇慢慢走近她,将她逼到墙角,问道,“你说我想怎么样?”楚荆瞪着她,半天才说:“你想对我图谋不轨,枉我那么相信你。”何崇双手撑在墙上,笑着看着她,突然就在她嘴上亲了一口。
“我的初吻,你个混蛋!”楚荆伸手就是一个巴掌过去,不过这个巴掌不但没有落在何崇身上的任何地方,反而让他就势抓住,接着将自己的双手都反扣在后面。她现在动弹不得了。
“还真是初吻啊,早说嘛,我最不想碰的就是这些虚无的所谓第一次的东西了。根本没什么意思,还要背负道德上的责任。”何崇在她后面笑道。
“你真无耻,你放开我。”楚荆挣扎着。
“你最好不要乱动啊,不然胳膊脱臼了我可不负责任。”何崇提醒她,楚荆还是在那试图挣脱。
“呵,你是宁折不弯啊。一看就是被人顺着惯坏了。不过我可告诉你,这第一次脱臼,怎么也得修养一两个月吧。我倒不是心疼你,只是你修养那么长时间,石老师的那些事情谁来做呢。哦,你看我这脑子。新一批研究生录取名单已经出来了。今天你胳膊要是脱臼了,明天我就建议石老师换一个新助理。这应该是很容易的,而且说不定新来的还比你能干呢。你想动就动吧。”何崇说着有意抬了抬她胳膊。楚荆便感到一丝微痛,也就真的不敢再挣扎了,只得无力地问,你到底想怎么样吗?
“我没想怎么样。我对你好吧,你说我图谋不轨。所以现在我对你粗暴点,看能不能消解误会啊。”
“你!”楚荆无话反驳了,却又吞吞吐吐地轻声说道:“那你刚刚,刚刚还,还亲我。”
“哦。”何崇轻松一笑,“我那只是想告诉你,我要是真的图谋不轨的话,就以你那小体格和智商,我还用等到今天把你骗到这里来。你也不想想快一年了我可曾做过什么伤害你的事。就这么‘混蛋’‘无耻’地骂,现在是你请我帮忙,能不能态度好一点。”说着便松开了手。
楚荆如同被解开了紧紧缠身的绳索,揉揉自己的胳膊,怒视着他。她心里已经被他的话说服了,却始终咽不下刚刚被欺侮的愤慨(在她看来是被欺侮了),便愤愤地说自己要走了。何崇就拿了一把伞给她让她走。她却在那杵着没动。
“怎么还不走啊?”何崇问。
楚荆嘴角微微动了一下,趁着他不注意飞速在他腿上狠狠踹了一脚,接着又贼一般地飞快掉头跑开。却不想就是转身跑得太快,没把握好重心直接“啊”的一声趴在地上。
“让你跑。你还跑啊,怎么不跑到天边去?”何崇见她摔在地毯上料想也没有什么大事,就走过去蹲下来说道。
楚荆只是抬起头没有理他。
“哪伤着了吗?”见她脸色不对何崇也有点急了。
“没事。”楚荆坐起来,伸出手看看,却把何崇吓了一跳。她左手中指的指甲盖摔翻了,此时鲜血直流,很快就滴到地毯上,裙子上。
“没事,不是很疼哎。”楚荆虽然也吓到了,但见何崇内疚的样子,即使心里有些得意,嘴上也忍不住宽慰他。
不过到了医院楚荆就无法这般镇定了,在医生给她包扎的时候,疼得她不住地将手往回缩。
“现在知道疼了吧。刚刚不是还说没事吗?”何崇在一旁说。楚荆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
“上次的事,其实也不是你错,是我自找的。”楚荆说道。
“你才知道啊,没看出来我刚刚是安慰你的嘛。”何崇一脸神气的笑。
“你还笑,那你干嘛一开始骗我,我还以为你真的出事了呢。我就是太善良才被你骗的。”
“我没骗你,你是把我推到了呀。”何崇的笑容仍然没有退去。楚荆见状,心中的内疚也就减去了大半,说道:“那也是你活该,谁让你开那种玩笑的。”
“哦,那是我的错,下次不会了。不过现在我口好渴,你能给我倒杯水吗?”何崇有意放轻了语气。楚荆便起身倒了一杯水递到他手上。何崇却又说:“你喂我吧。”楚荆瞪了他一眼。
“我胳膊其实也疼,只是没骨折而已,接你的时候压的,刚没说是怕你担心。”何崇抬了抬胳膊说,“你看,抬到这里就疼了。”
“那还是叫医生看看,万一里面内伤怎么办。”楚荆说着,便当真坐到了床沿上,端着杯子送到他嘴边。“喝吧,算我欠你的。有点烫,小心一点。”
何崇盯了她一会,张嘴吧嗒吧嗒的喝了起来。
你先回去休息吧。何崇喝完水就说。
算了,都这么晚了,我就在这里陪你吧。楚荆放下杯子,又坐回床边的椅子上。何崇也没有再坚持,只是说那你待会让护士再拿一个毯子过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