闯王提着刀走出正堂,一声长啸犹如鸣镝划过苍天。
刘宗敏牵出两匹马来,望了望神色沉郁的闯王笑了一笑:“哥哥的刀法,精到无比,看着都让人……”话还没有说完,主臣二人已经绝尘而去。
刀痕累累的舞女都从地上奇迹般地站了起来,惨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英姐用盐水为她们清洗了伤口,立即闪进侧屋抱着两眼迷迷怔怔的陈姨,自己的泪水竟率先涌了出来。
陈姨本来姓邢名沅,出生于江南常州的奔牛镇。父母过世后跟着自己的祖母相依为命,过着一种小家碧玉的童年生活。
十四那年,祖母卧病不起,邢沅左借右贷负债累累。一个小贩,主动为她付清了欠债,然后将她带到苏州卖给了教坊……她不知道那个小贩从她身上赚了多少,她也不知道自己未来的命运会怎样延伸……
很快,她在教坊中崭露头角,鸨母给她重新取了名字:陈圆圆。
1641年八月,国舅田弘遇到江南访艳选美。经过几番威逼利诱,终于把她、顾寿、杨宛和英姐买到了手上。
1642年二月,奉田妃之命,陈圆圆和英姐被送进了承乾宫。
纤腰儿款摆,莺声儿婉转,纵有万种风韵,也难解父皇心中的百般愁怀。
恨国势不振,忧内乱不息,都说商女不知亡国恨……还是英姐以笛当剑,既袖舞长风,又剑指江山,使父皇眼前一亮。
1642年七月,田妃去世后,父皇迫于众臣的压力,下决心遣散了承乾宫里歌舞班,让陈圆圆和随她进宫的舞女回到了田府,单单为我留下了能够横笛舞剑的英姐。
“好妹妹,不许再哭了。世无男儿保家国,伤心岂独息夫人。”
陈姨整理好自己的衣冠,取出手绢试去英姐脸上的泪水。围在旁边的舞女和乐伎都收起了心事,互相取闹起来。
陈姨所说的那个息夫人,应该是春秋时期陈国的公主吧?她本来姓妫,嫁给息候以后就叫做息妫。
一天,她遭到姐夫蔡侯的调戏。无奈之中,她只好哭着把事情告诉了自己的夫君。息侯勃然大怒,无奈自己国力薄弱,根本不是蔡国的对手。犹豫再三,息侯派人向强大的楚王献出一计:楚国先假装攻击息国,迫使息国向蔡国求救。等蔡国的军队出来以后,息楚两国再合兵攻击,以求一举消灭蔡国。
蔡侯中计被俘,面对楚王的审问,他极力描述了息妫的美貌。贪念美色的楚王,在庆功的酒宴上设下伏兵,不由分说地拿下了息侯。息妫闻讯后伤感地说了一句:“引狼入室,咎由自取!”
楚王抓了息妫和息侯灭国而去,不仅逼着息妫做了楚国夫人,还逼着息侯做了楚国都城的守门者。在楚宫里,息妫生下了两个儿子,却始终一言不发。面对楚王的逼问,息妫泪流满面地说:“身为女人,伺候二夫,生不能生,死不能死,还有什么话可说?”
不久,楚王出猎。息妫偷偷找到自己的丈夫,边哭边说:“妾在楚宫,忍辱偷生。初则为了保你性命,继则为了见你一面。如今心愿已了,可死也。”潦倒的息侯与她相拥而泣,恍若隔世,双双撞墙而死。
楚王打猎回来后,竟以诸侯之礼将息侯与息妫氏合葬在城边的桃花山上。
楚宫慵扫眉黛新,只自无言对暮春。
千古艰难惟一死,伤心岂独息夫人。
后来,邓汉仪的这首《题息夫人庙》,可谓道尽人生的辛酸与无奈。
陈姨在心中,反复呼唤着一个人的名字。
他纵横疆场,能为自己女人洗恨雪耻么?他的五万雄兵,能挽狂澜于既倒?
那是去年底,锦州总兵吴三桂回京领命,田弘遇设宴为他饯行,以图笼络其心。
在丝竹声中,陈姨身披白纱舞衣从重重帘幕中缓缓飘出。淡扫蛾眉,朱唇轻点,淡雅中露出一种超尘脱俗的气韵。明眸含笑朦胧而诱人心醉,小曲怡情又宛如清泉过石。
一曲歌伴舞,陈姨拽着长裙,款款飘到吴三桂的身边。手提银壶,纤指斟酒,软语助兴……三盏之后,陈姨勾着头默默退去,吴三桂却收不住自己的目光,田弘遇附耳道:“美女配英雄,倘若总兵不弃,我愿拱手相送!”
吴三桂翻下身来,单腿跪在地上:“国舅盛意,三桂当以性命相报!”
田弘遇三击其掌,陈姨翩然而至。一双素手,将七尺男儿轻轻扶起,偎进了他的怀抱……月淡风清山河远,英雄美女鱼水欢。
意犹未尽,号角声起……门外急切的催促,终于使他想起了十万火急的军情。陈姨面带红晕,泪光莹莹。吴三桂握住她的手看了又看,轻轻地贴去了自己的嘴唇。
“好好地等着我,战事一完,就来接你。”
“大丈夫本来就该纵横天下,微妾愿追随将军直到海角天涯。”
话语不多,但字字情深意重,让刚刚慷慨相赠的田弘遇顿时生起一丝醋意。想来自己也算久卧花丛,竟不过是过眼烟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