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明睿终于打听到了赵晓平上班的地方。他想过直接去公司找她，理由他想好了，分手的时候她对他有所误会，这个误会无论如何必须解释。他虽然不是什么情圣，可也不允许自己的前女友憎恨自己，而且这个误会让他在面对赵晓平的时候总感到愧疚。但是赵晓平现在是那个人的秘书，据说方总对赵晓平还不错。他虽然跟方总没打过交道，但是这个人的铁血手腕他还是知道的。虽然不是怕他可就为这件事得罪这样一个人他觉得划不来。
任雪出现在他办公室的时候正好看到他拿着赵晓平的照片。“你在找她？我以为你们已经结束了，这些年你不是也交了好几个女朋友么？”
“可我现在不还是单身么？跟你比较我觉得还是她适合我，如果我要结婚我也许会找她，但是绝对不会跟你。”张明睿看都不愿意看到任雪，在他知道任雪跟赵晓平的关系之后就更加厌恶她，这种厌恶就像是骨子里散发出来的，连掩饰都不能。可任雪怎么就感觉不到呢？还是腆着脸往上凑，想到她的母亲，张明睿觉得说不定她的这种厚颜也是骨子里带着的。
“你也就这么想想吧，以我对赵晓平的了解，她一旦憎恨一个人就永远不会原谅他。不管是谁，就连自己的父亲她都能做到毫不在乎，更何况你？要不要我告诉你一点经验之谈？还是我妈妈告诉我的，原来我出国的这些年里赵晓平见过她父亲一次。可是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她就像不认识他一样从他身边走过去，把她父亲气得差点晕过去。当他叫住她的时候，赵晓平居然笑着跟他说赵总，好久不见。哈哈……你说好笑不好笑？他们是亲生父女啊，她就像陌生人一样对待他。”任雪的脸靠近张明睿，“原本她可不是这样的！只有我知道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可是我不会告诉任何人，包括她的父亲。后来她跟我说她找到了对付我们这种人的方法，那就是不要在我们身上加注任何情感，因为我们不配！我想从那个时候你也成了我们中的一员了吧。”
“你们究竟对她做过什么？”张明睿看着这张精致的笑脸忽然觉得无比狰狞，甚至有些反胃。
“你以为就因为我妈妈嫁给了她爸爸，我们之间就变成这样了吧？”任雪站直了身子，俯视着他，“告诉你这些也差不多了，我可不能全告诉你，要不然我还拿什么吊着你胃口啊？要知道那可是我的金龟婿呢。既然你这么讨厌我，为了得到你我手里自然要有些你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你说是不是？”
见她要走，张明睿赶紧拦住，“把话说清楚再走。”
“当我傻吗？哦，对了，顺便说一声，不要试图去调查什么，不妨告诉你就算你能查到那也是加工过的事实。真相，只有我知道。当然，赵晓平也知道，如果你有办法让她告诉你的话。”任雪甩给他一个背影，关上了门。
她一旦憎恨一个人就不会原谅！当年她看着他的那个眼神是憎恨吧？什么叫不会原谅？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一定就是大四那年。他实习回来就感觉到哪里不对，为什么当时不问呢？想到那个时候的他忙着跟爸爸赌气，忙着规划自己想要的将来，忙着应对各种毕业前的应酬，却独独没有顾及到一直站在身后的她。若是真的是发生在那个时候，那么当年的那个女孩子该是多么渴望他这个男朋友能伸手拉自己一把呢？可他做了什么？
任雪的话让张明睿再也无法心安理得的坐下来安慰自己了，这件事他必须搞清楚。于是他真的这么做了，开着车回到了小区，站在赵晓平的楼下。
陈弼秋回来的时候两个男人就这么打了照面。然后两个人坐在了街口的一家酒吧里。时间还早，酒吧没有什么人，他们坐下来，周围出奇的安静，慵懒的爵士乐哼唱着，配合昏暗摇曳的灯光，让两个坐在角落里的男人都显得有些颓废。
“我知道你，张明睿。瓶子大学里交往的男朋友。”陈弼秋先开口，“我们其实是一个高中的，以前也见过面。”
“我怎么……”一个高中的？张明睿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你不记得我是应该的。那个时候你是全校的焦点，而我却什么都不是。高三那年我去了美国，前些日子才回来。”看他一脸的茫然就知道人家根本不认识自己，是个男人都该有点泄气，陈弼秋也不例外。
“抱歉……”
“不用道歉，你记不记得我无所谓，只要瓶子记得就好。我们也没什么交情不是吗？”陈弼秋打断了张明睿的客套。
“你跟晓平关系很好？你们在交往吗？”既然人家直接张明睿觉得自己继续客套就有些小家子气了。
“目前还没有，但是并不排除这种可能。我喜欢了她十几年，从高一见到她的第一眼就喜欢，而且我还会继续喜欢下去。你们之间的那些事瓶子也都跟我讲过了，我不知道你还有什么理由站在楼下等她。”
“我们之间有些误会，我觉得有必要解释清楚。”
“为什么？”
“什么？”
“为什么要解释？已经没有关系的两个人对于之前的误会又有什么好解释的？除非有人想要改变什么。”
“你说话很直接。”
“直接一点不好吗？什么都清清楚楚做人才能明明白白。”
“我只是不想她恨我。”张明睿最终还是没办法像陈弼秋那般理直气壮。
“你们上次见到了，她也跟你打过招呼了，你觉得她有恨你吗？”陈弼秋看着眼前的张明睿，这真的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张明睿吗？“我这个人比较直接，也喜欢别人跟我说话直白一些。张明睿我们怎么样都是高中同学，就算之前不认识可我对你还是有一些了解的。说吧，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觉得有什么东西放不下……”
“放不下就想清楚该不该再做决定。我不知道你对瓶子的过去知道多少，但是我可以告诉你，她不能再受到任何伤害了，她的极限到了。如果你只是心怀歉疚就不要做无谓的招惹，因为那个结果可能是更大的伤害。”陈弼秋看着他，站起来，“想清楚再来，在所有事情都弄清楚之前我不会做什么。但是你也不能想太久，因为我办事情很快。”
“你不会以为我对赵晓平还有什么吧？”张明睿觉得陈弼秋似乎想太多了。由始至终他都没有后悔过当初跟赵晓平的分手，他在乎的是分手的理由。
“忘了告诉你我是干什么的了。”陈弼秋说着从兜里掏出一张名片，纯英文黑底金字，“所以不管你对我说了什么我只相信自己看到的。不妨再告诉你一件事原本我在国外修习的不是这个，为了瓶子我花了将近七年才走到今天。这已经是尽我所能的最快速度了，可惜还是迟了……”
张明睿看着手里的名片，“你是心理治疗师？你为了赵晓平才做了这个？这不可能，赵晓平好好地怎么会……”他忽然想到了那个时候赵晓平突然改变的性格，就连自己也一度以为她得了抑郁症。“那个虽然我知道她妈妈有什么抑郁症，可是这个病好像不会遗传的吧？虽然印象里有那么一阵子她的行为有些古怪，可是你看现在她不是好好的吗？你是不是有些危言耸听了？”
“你还知道些什么？她第一次出现奇怪行为是在什么时候，那个时候发生了什么事？”陈弼秋没等他说完就再次坐下，抢过他手里的酒杯，“我只知道是在你们大四那一年，可是具体什么时候我查不到。我追问了李亚淑很久，她却告诉我她只知道跟任雪有关。那段时间任雪的父亲一直跟瓶子有联系，那天她看到两个人一起离开。那天晚上瓶子就没有回来，打她电话关机，她一直找了瓶子三四天，无奈之下给她爸爸打了电话。一周之后瓶子被送回了学校，那个时候她就开始什么话也不说了……可是你回来之后她竟主动开口说话了。你……她是不是跟你说过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她没说，我也没问。我们虽然谈了好几年的恋爱，可彼此相处的原则一直都是他不说我便不问。所以到最后分手我竟然都不知道她爸爸就是我的老板，而她大概也不清楚我们家的家底，以为我就是一个普通的大学毕业生吧。”看陈弼秋的脸色变了，张明睿端起自己的酒杯，靠在椅背上，尽量跟他保持一些距离，“我们会这样谈恋爱一点都不奇怪。她很明显不想我知道自己家里的事，而我也没想过最后会跟她结婚，这样大家都不会有负担。”
有些习惯会成为人的本能，就像现在的陈弼秋。张明睿无意间躲闪的动作早就被他看在了眼里。雄性动物的有一个最明显不过的共性那就是占有欲引起的好斗。虽然经过几千年的人类文明驯化，但这种本能却还是不能轻易被压制。尤其是像张明睿这种人，他的骨子里就透露出强者的霸气，能让他在自己面前出现躲闪的行为的，只能是心虚，表里不一，口是心非。不知道是不是也跟习惯有关，他脑子里没有一点想要质问他的冲动，只是看着他的目光由一开始的焦急，变成失望，然后是了然，最后是同情。
果然他最后那个眼神让张明睿有些接受不了了。他长这么大还没被人用这种眼神看过，就连刚毕业那两年人生最低落的时候也不曾。怎么到这个人这里他就被同情了？“你们做这行的是不是都喜欢用这种悲天悯人的眼光看待别人啊？”
“呵呵……职业习惯……”陈弼秋忽然目光一闪，“不过我还是很高兴今天你能跟我说这么多。至少我知道虽然你曾经是她的男朋友，可你对她的了解居然还不如我多。以我对人类感情方面的了解，我现在应该有种叫做优越感的心理吧？”然后看了看张明睿手里几乎被捏碎的酒杯，笑着走了。
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张明睿对自己心里出现的莫名其妙的烦躁感到很是憋屈，却又无处发泄。只能一杯接一杯的将酒杯装满。脑子里反复出现陈弼秋说过的话，那时她竟然失踪了十几天？回来就一句话都不说？为什么自己竟然什么都不知道？那个时候实习真的有那么忙吗？忙的十几天连一个电话都不曾打过？如果那个时候他打电话给她会不会事情就有所改变？李亚淑说他回来的时候她才开始说话，她当真那么喜欢自己吗？为什么当初的他竟然没有发觉？他们究竟是怎么走到分手那一步的？
因为那时的不太在意，所以现在想要回忆却发现脑子里只有一团模糊的片段，就连一段完整的对话都想不起来。张明睿有些头疼，扶着椅子站起来，买了单，走出酒吧。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又开始下雨了，张明睿笑了，最近似乎总是一个人在晚上遇到下雨。罢了，反正一身的酒味，回去也是要洗澡，干脆就这么回去算了。
于是他摇摇头醒了醒神往回走。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就在路口的酒吧外面，一点点小雨没什么……”赵晓平？她看到自己了？是在跟他说话吗？张明睿猛地回头，却发现赵晓平拿着手机，笑意盈盈，似乎根本没有看到自己，就这样擦身而过。“嗯，知道了，我挂了，要不电话进水了。”
他呆在原地，仿佛被雷击中。一动不动的看着她收好手机，快步跑出自己的视线。然后雨突然下大，就像泼在他的脸上，模糊了他的视线。
“她一旦憎恨一个人就永远不会原谅他！”任雪的声音在耳边回荡。不会原谅，只会遗忘，这个决绝的女人！她真的无视了自己，不憎不怖，看似大度，不在意，却是彻底的将他踢出自己的世界了。无法承受的失落压在了张明睿的胸口，他几乎无法张口呼吸了，雨水疯狂的在他身上泼洒，流进口中居然有些咸，有些苦。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家的，只是一进门就冲进了洗手间然后吐得一塌糊涂，吐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却还是停不下来。
这个情形让他有些感触，想起那个时候第一次看着赵晓平有了不规则的心跳，就是她扶着路边的垃圾桶吐成自己现在这个样子，狼狈不堪……她趴在自己后背上，温热的双唇擦过自己的耳边，带着酒气更带着几分稚气的说“我真想把他追到手，然后培养他成为比那个男人还厉害的男人，然后消灭他们。”虽然不知道她要消灭的是谁，但是那个时候他真的想去帮她消灭那些人。当她说到想跟自己生个孩子得时候，张明睿记得他那一刻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脸上火辣辣的，但是却异常欢喜。
靠着马桶坐在地上，他再一次忍不住回想当年在一起的日子。她说她对这场爱情等得很是辛苦，却没有说过自己究竟等了多久。他当时就很想问为什么要等，而不是来追？可是却没有开口。后来还是李亚淑告诉他，她高中就喜欢上了他，可是她什么都没有做，只是默默跟在自己身后看着他读书恋爱，这似乎就是她喜欢别人的方式，远远看着不去打扰。他后来想这场恋爱若不是自己当时凑了过去，惹出了一些流言蜚语，说不定也就不会开始了。她的性格似乎就是那样看似张扬实则含蓄内敛。以至于在一起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一度的以为当初那首触动自己心弦的叫做我爱你的小诗出自她的手笔，可惜这件事在他不断的犹豫中也就不了了之了。
张明睿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有个女孩子穿着高中制服，站在教室门口，明明已经迟到了却不着急进去，而是不紧不慢的整理自己的衣服，然后用手托起下巴，扯起嘴角流露出一抹倔强的骄傲，最后才敲门进去。梦里那个女孩子的侧脸那么明朗，一汪清澈的双眸引得自己失神许久，竟连什么时候忍不住笑了都不自知。
然后他又从教室的窗户看到那女孩坐在操场的高低杠上，风吹起她的长发，让她整个侧面笑脸完全呈现在他的视线里，阳光投在她身上就像舞台的射灯，除了她所有其他全都隐藏在了黑暗之中，有声音飘过来，她说，“Dreamwhat……dream；go…………youwanttodo.”听不清是什么，只捕捉到寥寥几个单词，可他还是查出了原话那就是：“Dreamwhatyouwanttodream；gowhereyouwanttogo；bewhatyouwanttobe，becauseyouhaveonlyonelifeandonechancetodoallthethingsyouwanttodo.”
似乎每一次看见她，她都在做让他意想不到的事，说让他吃惊的话。他甚至眼看着她在人潮汹涌的学校食堂讲一个女生手里的食盒抢过来，扔在地上，然后一脸霸气的看着那女孩，“我这个人不会跟人耍心机斗手段，谁让我生气我也不能就那么受着，虽然我的方式简单粗暴了些，但是对付你这种颠倒是非的长舌妇足够了！你看清楚了，这次只是扔你吃的，那是因为你嘴贱，下次就不知道扔什么了……”然后在众人的目送下高高兴兴的走出食堂，那个背影看上去一点都没有了刚才的嚣张与泼辣……
慢慢的那个女生越走越远，张明睿一直跟着她，想要叫住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忽然她回过头来笑着看向他。那张笑脸分明就是赵晓平！他愣住了，赵晓平却早已转身离开，渐渐模糊成一缕白色的轻烟……
手机闹铃吵醒了张明睿，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居然抱着马桶睡了一觉，揉着太阳穴脱掉身上的衣服准备洗洗去公司，可是脑子里却始终都是梦里的那个女孩。那是他没有告诉任何人的秘密，关于一个没有见过正脸都没有看到过的爱恋，那是他自始至终记忆犹新的女孩子。他甚至早已忘记初恋的模样，忘记了恋爱时间最为长久的赵晓平的点点滴滴却唯独对这个女孩念念不忘。可是昨晚的梦里居然让这个女孩子变成了赵晓平的样子，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