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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一个人记得的事

她的思绪飘到了恍如隔世的从前……

七岁的孩子已经知道盗窃犯是什么意思了,而她就因为这样一个父亲被所有小朋友成为小偷的女儿。他们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来会打洞,她爸爸是贼而她就被贴上了贼的标签。没事拿她取乐,稍有反抗就非打即骂,那个时候的小孩子总喜欢成群结队的行动,而她永远是被群殴的一个。尤其是那几个被自己爸爸光顾过的家庭的孩子,打起她来更是理所当然。

直到有一天那群孩子被人用一根很粗的木棍打跑,然后那人对自己伸出手。那个拉起她的人就是赵晓平,她指着那群四下逃窜的小孩子破口大骂,任雪抬起头看着她被棍子蹭破皮的胳膊,觉得她那么高那么大仿佛跟自己看的故事书里的巨人似的。然后她拉她起来,没人知道就是她对自己伸出的那只手让她彻底的告别了被人踩在脚底滚泥的日子。

她告诉她别人欺负你就要打回去,不然他们还会再来。她说他们欺负她是因为她爸爸偷了人家的东西。当时赵晓平沉默了许久,忽然她扬起下巴,看着任雪,“你爸爸后来坐牢了吗?”

她点点头,赵晓平忽然生气了,“既然他都已经坐牢了,那他们凭什么还欺负你?他坐牢就是去还偷别人东西的债去了,既然已经在还了就就不欠他们什么了,为什么还要被他们欺负?”

然后她说,“做人一定要给自己立一条规矩,不能欠人任何东西,就算不得已欠下来那就一定要还上。她说这样我才能理直气壮把别人欠我的讨回来。你看我的爸妈老是骂我,有时候爸爸还会打我,可妈妈却只会哭。妈妈总是说爸爸就是她前世欠下的债,这辈子受苦给人还债来了。那个时候我就想这辈子我一定不要欠别人的,这样我就不会在下辈子被像爸爸那样得讨债鬼欺负,更不要别人欠我的,因为我也不想下辈子像爸爸那样伤害别人去讨债。你看大人们多奇怪这辈子的东西非要攒到下辈子解决,为什么不马上就解决了呢?如果妈妈上辈子就把欠爸爸的债还了是不是就不用连累我了?”

当时的她不懂她说的什么债啊还啊,这辈子下辈子的,但是她是第一个在她生命里从天而降的大英雄,她说的就一定是对的。当她发现赵晓平不但勇敢更加聪明的时候对她的崇拜几乎是五体投地了。一起做作业的时候,她往往只写到一半不到,赵晓平就已经做完了等着她出去玩了。在她身边还有一个比自己更加粘着赵晓平的李亚淑。从李亚淑的耳中,她知道的赵晓平每次考试都拿全满分,敢在课堂上跟老师顶嘴,敢拿课本摔在全班最能打架的小胖子的脸上……在那个时候孩子得眼里,但凡能做这几样事的人已经是无所不能了吧。

只是她不知道自己跟赵晓平走得近会给她带来那么大的伤害。因为她根本不知道孩子单纯的世界之外是大人物欲横流的残酷现实。她的妈妈借着两个孩子得关系认识了赵晓平的爸爸,两个人开始偷偷摸摸的往来。

那个时候她们都还在读初中,她发现眉头的时候暗地里提醒过赵晓平,可这种事她最终还是没脸直接坦白。于是她的隐晦暗示最终什么没有任何用,后来她开始害怕,害怕辛苦建立起来的友谊就这么被毁了,所以她躲躲闪闪,甚至刻意拉着赵晓平避开她可能目睹真相的机会。

初中那三年她们是住校的,为了追随赵晓平的脚步她很努力很努力才考上跟她一样的初中。而赵晓平也给了她想要的回报,她对她很好,像亲姐姐一样保护她帮助她,甚至一度让李亚淑都吵着说赵晓平厚此薄彼。

那是她这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吧?站在赵晓平的身边成为跟她一样闪闪发光的女孩子,忘记自己的父亲和母亲,其实她一直想要的就是那样的生活,那样简单纯粹理直气壮的自己。

可惜纸终于还是保不住火,中考结果出来她没能跟赵晓平一样进重点。虽然跟李亚淑的成绩差不多,可是人家李亚淑报考的学校分数线是够的,那个学校她没有报。为了自己的孩子她的母亲挑破了这层窗户纸。她是顺利上高中了,却也因此永远失去了再次跟赵晓平站在一起的机会。

没有人知道她任雪只是想要理直气壮的活着,想在众人面前堂堂正正的站着,想不用逃避任何人的任何问题,想自己的身上就算没有闪亮的光环至少不要有黑暗的污点。可是却是不可能了……

在赵晓平醒来的那一刻她就将所有美好的那些都忘记了。在她的记忆里只有任雪的妈妈在她拿到高中录取通知书的时候冲到自己家里抱着爸爸请求帮助的情形,在那个时候她的妈妈第一次把自己关起来,不说话不吃饭,医生说是抑郁症。她所有关于任雪的记忆都与恨有关,与伤害有关。她恨她,因为她对任雪最清晰的记忆是她拉着张明睿的手出现在他们分手的那个咖啡厅。

她忘记了任雪站在寒风中哆嗦着等在她的学校门口,衣服里抱着两个大大的烤红薯,就为了她说最近很想吃吃烤红薯,而她们学校附近却没有卖的。她更不知道这两个烤红薯是她偷了妈妈的钱买的。

她忘记了自己被爸爸扇了一巴掌跑出来,一个人坐在路边饿得饥肠咕噜任雪拿着一个面包气喘吁吁的跑过来,笑着把面包给她,然后她抱着任雪哭了好久。

她忘记了任雪带着她坐了很久的公交来到一个很高的墙底下,指着墙说,我爸爸就在里面。他给我写信说他很好,很快就能出去了,等他出去第一个要见的就是他女儿的好朋友赵晓平。

她甚至忘了答应过她到时候一起来接她爸爸。

当那些关于两个人的故事只有一个人记得的时候,随着时间的慢慢冲刷,那个记得的人也只会觉得自己其实是在做梦了。现在的任雪就是这样子,她总是不经意回首的时候发现那些记忆越来越模糊,越来越稀少了。甚至曾经好几年的漫长时光,竟是一个晃神就回忆完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的视线彻底模糊不清了,眼泪滴下来,蹲在她下面的刘小麦感到头顶一点湿润,若不是眼前花草投射在脚边的光影她或许会以为下雨了。可是现在她知道是上面那个女人哭了……

不知道她们当初究竟经历了怎样的爱恨纠缠,何以闹成今天这种模样。一个不惜去死,一个忍辱负重……

岁月是朵两生花,在她看来这两个女子就是曾经那段痴缠交错的时光里悄悄开放的两生花,用同一个花根滋养着两种不同的生命,永远在争却不可能分开。

里面男人们的争吵终于有了结果了那就是让既然张明睿还爱着赵晓平那就让他重新进入她的生命。当初将她推向死亡的就是她生命里瞬间彻底的黑暗,她既然可以靠着她妈妈那虚构的母爱里面重生,必然也可以在真实的触手可得的爱情里面对那个谎言。

陆医生说出自己的方案的时候目光一刻都不曾离开陈弼秋。他知道他对赵晓平的感情,可是这件事关系到赵晓平的命,他从一开始就说过,在这件事上他只能成为赵晓平的医生,医生只能是病人的父母兄弟亲朋好友。他们都清楚赵晓平的潜意识里还是有张明睿存在的,尽管她隐藏的很好,现在他们不能让她有一丝隐藏了,是爱是恨都要彻底爆发出来,把她从那个虚构的世界里赶出来……

张明睿觉得自己今天来到这里纯粹是来做教具的,陆启华就是那个讲师,陈弼秋是学生,任雪是助教,而自己只是一个教具。他们安排好课程,告诉他应该摆在哪里怎么摆。

打算回去的时候,张明睿要求跟任雪一起。他还有事情要问,任雪当然知道他想知道什么,既然所有的事情都已经说开了何不都摊开来讲?于是她走到窗口,伸手拉住了刘小麦的衣领。当刘小麦被提拎起来,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可是事情已经这样了总不能杀了她灭口,只好让她进来一起说。对于自己偷听的行为刘小麦一点羞愧的自觉都没有,居然脸不红心不跳的就坐了下来。

他们都想知道大四那年发生了什么事。那是赵晓平第一次性情大变的起因,也是她跟张明睿恋爱的转折点。

事情应该从任雪的爸爸出狱开始说起。任雪的这个爸爸对自己的女儿还是很不错的,在牢里收到任雪的信知道她交上了赵晓平这样的朋友他很高兴。可是出狱的时候却发现事情已经被自己的前妻给毁了。为了弥补女儿他在女儿上学的高中附近打工,孩子住校他还能时不时的给送些日用品。因为总看到女儿去原来的高中门口张望所以他就关心了一下,知道她是在看赵晓平。这个爸爸才知道两个女孩子的关系多么难得,为了女儿他没事的时候也去看看那女孩子。那些照片就是那个时候拍的。后来上了大学,他忽然觉得孩子们已经这么大了有些事情应该说开了。于是他主动找赵晓平谈,初知道他的身份,赵晓平自然是抗拒的,可是他拿出几封任雪写给自己的信给她看过之后,她的态度明显发生了改变。

但是那些改变并不足以改变她们之间的关系。充其量也就是赵晓平不再一见到任雪就咄咄逼人了而已。而任雪的爸爸始终坚持不懈的努力挽回,他给两个孩子买一样的衣服,制造各种机会让两人一起吃饭,虽然没回的结果都不甚满意他还是乐此不疲。赵晓平对于父爱这种东西有着天生的渴望,这种渴望让她本能的被这个男人吸引,甚至在这段时间里她开始表现出对任雪的嫉妒。

这种关系维持了将近四年,到大四那年,他约好了两个女儿一起吃饭。却在街头看到了自己的前妻,虽然知道她一定会知道这件事,他也没有打算隐瞒。可是他并不想在这个时候跟这个女人见面,却在跟她纠缠的时候被赵晓平看到了。

一见到那个千方百计破坏自己家庭的女人居然跟任雪的爸爸在一起,一种被欺骗的愤怒冲上心头。赵晓平几乎是扑上去,拉开两个人就挥动自己的巴掌,瞬间男人女人的脸上都是巴掌印子。任雪的爸爸倒没什么忙着解释,任雪的妈妈却不肯吃亏,拉着任雪就要打回去。两个女人疯了一般纠缠,却忘记了现在在车水马龙的街头,很快赵晓平就被甩了出去,一辆红色的私家车眼看着就要撞上来,刺耳的刹车声穿透了任雪的耳膜,紧接着就是男人的身体凌空被撞得飞了出去。摔在自己面前,刚刚拐过弯过来的任雪怎么也没想到她的爸爸居然会这样出现在自己眼前,挨着地的胳膊早已血肉模糊,不知道是不是后背也被蹭掉了,反正地上全是血。刺眼的红色,伴着令人反胃的腥味,让任雪当场瘫软在地。而本来在车前边的赵晓平却早已被人推到了路边,那个司机傻站在原地,两条腿哆嗦着说不出话……

赵晓平跑过来,趴在地上,却不敢靠近躺在地上的男人只是喃喃的说我不是故意的。任雪看着她,眼神里面全是憎恨,可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发现原来自己到这个时候都没办法在这个女孩子面前理直气壮!她恨她,却更恨自己。

救护车来的时候,她的爸爸早就断气了,当救护人员询问还有没有人受伤的时候,赵晓平早就不知所踪了。

第二天李亚淑居然来任雪这里找赵晓平,任雪这才知道赵晓平失踪了。她知道她会在哪里,可是却没有告诉任何人,只是自己一个人找了过去。此时的赵晓平就跟傻子一样,完全是一副行尸走肉的样子,她跟着她,好几次机会都可以把她一下子推到路中间去,以她当时的样子车来了定然是不知道躲的。可是却一次次的下不了手。

跟了她几天,发现自己什么也做不了,任雪干脆不去理会她了,想着她要是能那样死了就最好不过了。可是她的爸爸还是找来了,有钱有本事的爸爸就是好啊,只一会就找到了她。那几天,赵晓平竟被带回了赵家,任雪没有发现自己妈妈的言辞闪烁,只是一味的想要报复。于是她点了赵晓平爸爸的房间,还跟妈妈一起栽赃给赵晓平。有那样一个妈妈,赵晓平的爸爸很快相信自己的女儿也病了,可他不能因此把自己的女儿送进医院,一个妻子在那种地方已经够了,他们赵家不能这么丢脸。于是他找人把赵晓平收拾干净,送回了学校,而车祸那件事也已近被他处理干净了,结果是没有人知道那个地方曾经发生过车祸。

任雪一直不知道那天自己的母亲也在现场,更加不知道如果不是她的爸爸死的那个人就会是赵晓平。她就这个一味的恨着,跟着赵晓平看着她跟张明睿在一起。她居然还可以对着他微笑?她凭什么?既然这个张明睿是她唯一的救赎,那她就毁了他。

于是她认识了很多张明睿身边的朋友,同学,然后张明睿的应酬接连不断,那些人还故意给他灌酒,这样的张明睿几乎没有世界跟赵晓平说上一句话。这样赵晓平只能更加的沉默下去,她再让人时不时的提醒他他的女朋友不像是正常人。本以为这样他们就会名存实亡然后就是分手了,可是他们居然就这么将就到了毕业。

毕了业更好,以张明睿的实力在哪里都可以找到不错的工作,可是她却不让他平顺。借着赵总的关系,她几乎破坏了张明睿的每一个工作,直到他来到赵总的公司。起初她的计划是抢走张明睿,然后当面羞辱赵晓平,可是却让她发现张明睿原来早就想要跟赵晓平分手了。于是她顺利的利用了这个机会,想要看着赵晓平在自己面前彻底失败。

居然叫她成功了,可她却没有预料中的那么兴奋,甚至开始不安,那个时候她并不知道赵晓平的妈妈已经死了,而且是那样的死法。在看到赵晓平的那个邮件的时候她前所未有的慌乱起来,等到那封邮件被完整的看完,她才知道原来当年那件事的整个过程。真正的凶手居然是自己的母亲,而她却一再的报复无辜的赵晓平!如果说原来欠着赵晓平的是自己的妈妈,那么从那件事之后欠债的就是自己了。为了自己的母亲也为了自己这份债必须还。于是从那个时候她就开始谋划整件事。

所以说从头到尾干最多坏事的是任雪的妈妈?当刘小麦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所有人都像看白痴一样看着她,她瞬间也觉得自己仿佛就是吧白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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