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兰也是尝过苦日子滋味的人,可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与此时的处境相比,行军的艰苦滋味,当真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而这种艰苦并非是身体上的不能承受,而是心理上的巨大压力。
她虽然是男扮女装,而且一直都紧跟在王爷的身边,不太可能被别人看穿了身份,可是,她毕竟是个女人,总有女人家不方便的时候,如厕、洗澡简直就是无法言说的痛处,她忍得极为辛苦。
可是,这样的日子还只是刚刚起了个头,大军出发不过三日,接下来还有近半个月的路程,不是她骗自己稍微忍一下便眨个眼就能过去的,而且,她的女儿身也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暴露的,一旦暴露,不只是她要没命,连王爷也会要跟着遭殃,到时这罪行,可就真不知道是不是她一个人死就能够抵足了,她最怕的,不外乎会连累到儿子和余子骞。
可恶,事情为什么会发展到这样的境地?她怎么就莫名其妙地卷进这场战事里来了?现在想来,王爷所说的那些,太过牵强,她就算再如何聪慧灵性,这医学之道也终究是半路出家,而且还是自学成才,论起实干性来,她连她家的小徒弟都拼不过,更别提那些专职的大夫了。
可是,她又实在是想不出来,王爷为什么要绕这么大一个局来戏弄她,她对自己的身份很有自知之明。
那究竟是为了什么呢?难道……就真如王妃所言,只图一个‘出奇不意’?这也未免太荒唐了些。
舒兰脑子里不断思索着,到最后被简直就被自己搅成了一团浆糊,脑仁都阵阵抽疼了起来。她此时跟在王爷的马匹后面步行,双腿早已累得没什么知觉,精神也一点点恍惚了起来,突然,她的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吓得她几乎原地蹦起来,戒备地回过身来,见到身后的人是冷岩,这才松了一口气。
“冷大哥,是你呀!”
“还撑得住吗?再过半个时辰就能到宿营地了,忍一忍,今晚……我教你骑马,不论如何你都学会,毕竟,你与我一样,身份是王爷的贴身侍从,不能落下脚程,明白吗?”
冷岩将舒兰的疲惫和无措都看得一清二楚,心中有些怜惜和着急,却又不能做得太过明显,关于舒兰随军出征这件事情,连他都摸不准主子真实的意图,任何过头的关心都有可能会害得舒兰陷入更难受的境地,出发前他可是答应了好友要照顾他的心上人的。
骑马?舒兰想想都觉得头皮发麻,在乌湘镇的时候她试过骑马,也仅仅是尝试一下便放弃了,她实在是无法适应那样的感觉,可眼下这种情况,她非得硬着头皮上阵不可,心中有再多的无奈和不愿都无济于事。想到这里,舒兰无意识地寻找着龙晟雅的身影,若有似无地投去怨恨的视线。
这一切的灾难,全都起源于那个可恶的男人!
“冷大哥,我明白的,谢谢你!我……不会轻易认输的!”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境地,她心中纵使有再多的怨念也只能自己藏着,没有足够的实力与敌人对抗,她就必须有忍辱偷生的觉悟,至少,她的心里一直都抱持着必胜的信念和希望,她知道,还有人在不远处等着她。
冷岩对舒兰的回答很是满意,对这个娇小柔弱的小女人也很是佩服,单是随军出征这一事,便足以见她的心智之坚毅,这样的女子,不比男子差多少,这一战之后,若能平安归来,可就真如同成功渡过天劫一般,以后……必定能够幸福地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吧!
两人没再说话,冷岩静静地走在身后陪着舒兰一起,半个时辰后到达宿营地,等夜深人静之时,舒兰以极强的毅力和精神,终于学会了骑马,虽然不甚熟练,可是,毕竟是成功地迈出了一大步,怎么说也有几分‘兵’的模样了。
大军一路向北行进,白日行军,入夜后扎营休息,天未亮再度拔营出发,其中的艰辛,没有亲身体验过的人是不会了解的,舒兰以女子之身,生生地挺过了最初最难熬的几天,终于习惯了行军的速度和强度,脸上甚至生出了几分冷硬的神采,让王爷也有了几分惊讶。
又一日夜暮降临,大军的营帐密密麻麻地扎在一个背风的山坡上,伙头军的营帐中正忙碌着大军的晚餐。
龙晟雅坐在简单的桌案后头,正看着前方送来的卷宗,偶然间抬头,便看到一身兵家装扮的舒兰,正一脸严肃地立在营帐门口处,竟寻不到半分女子的娇柔气息,这让他很是讶然,也有几分惊喜。
这个小女人,总能给他带来多一分的惊喜,实在是让他有些好奇,这小女人的极限到底在何处。
是……余子骞和她儿子吗?
“舒兰,恨本王吗?”手中的书卷没有放下,他说话的时候他甚至没有看着舒兰,那一副闲适悠然的样子,让舒兰忍不住皱紧了眉头,心中有着隐约的恨意。
可是,恨又如何?这个男人,根本不能用常理来对待,真要对抗起来自己的实力又不够,只有忍耐了!
“小人不敢!”
只回应这么四个字,硬梆梆,冷冰冰,就算没有明说,龙晟雅也能清晰地感受到舒兰心中的怨恨。
确实,任谁碰到这样的事情,都没可能不恨吧!
龙晟雅没再多言,他心中的真实想法,连王妃都无缘得听,他又怎么可能因为隐约而的那一点侧隐之心而说给舒兰听呢?或许,待战事结束之后,他是应该好好补偿一下这个被自己无端牵扯进这乱局中的女子。
现在,他也终于有些明白,为何自己的妻子会愿意把舒兰当作朋友,跟她处在一起,确实是一件相当愉悦的事情。
这一问一答,就像是一出意外,舒兰刻意忽略,龙晟雅也不曾再提起,一路沉默行军,终于在半月之后,抵达最靠近战场的北疆小镇,裕镇,大军将在裕镇外围作最后一次休整,然后进入驻军营地。
战争,已经在眼前!
夜里,舒兰久久无法入眠,不单只是因为越来越冷的天气,还有无法平复的心情。
裕镇,正是当初余子骞与她约定过的相聚的小镇,可是,大军却只是过而不入,她甚至都没有机会看看那小镇的面貌,更无法预料将来会在这里发生些什么事情。
小镇里,还没有她牵挂的人在,舒兰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思念折磨得她浑身每一处关节都在酸涩疼痛,远远超过了这半个月行军的痛苦。
起初,她的心里还有着很大的矛盾,既希望子骞和儿子一直陪在自己身边,又希望他们能平平安安地待在京城,等她回去,可当她真的走到这个北疆小镇面前时,她突然觉得心境豁然开朗了。
一家人,不就是应该无论走到哪里都相依相守么?靠近战场又如何,时局动荡又如何,只要他们一家人能守在一起,什么困境是闯不过去的?
她就安心地等待子骞和儿子的到来,然后……一起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