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的局势现在如何,王府里一干心急如焚的人,无论如何也预想不到,舒兰原本就急得魂都要飞了,再被王妃的事情这么一折腾,人眼看着就瘦了下来,感觉随时都会垮掉一般,可是,却硬生生地撑在那里,一刻也不肯停下。
舒景看着母亲憔悴的模样,心疼到了极点,偏偏又听不进旁人的劝,逼得他没有办法,只好耍赖撒娇什么办法都用上了。
“娘亲,我好害怕,你陪我嘛!”舒景想到就做,也没个前奏什么的,进了寄春园的小厨房便直接扑到了母亲身上,硬是将她从灶台前剥离开来,拼尽了喝奶的气力把母亲拉出了小厨房。
舒兰挣扎着想要回到灶台边去,又怕挣扎得太大力了会伤着孩子,一进一退之间,已然失去了坚守多日的阵地,只能无奈地低低叹息,“景儿,让娘亲忙一点吧……”闲下来,我害怕自己会崩溃呀!
僵局已经持续了整整十日,她感觉府里府外到处都充斥着一种风声鹤唳的气氛,再被王妃这么一折腾,她的精神已经紧绷到了极点,只要再来一点点刺激,她就有可能全盘崩溃。更何况,她一直得不到余子骞的半点信息,心里急得直滴血,简直就痛不欲生,若非还要护着儿子,她早就不顾一切地去闯官衙了。
其实,舒景最怕的也是母亲承受不住这样的压力和无助,随之而来的便是无可阻止的崩溃,此刻的撒泼耍赖就是为了让母亲紧绷的精神放松下来,就算只放松一点点,也好过继续紧绷下去。
小家伙严肃着一张小脸,将母亲的脸庞捧在手心里,一本正经地劝慰道:“娘亲,我知道你担心干爹,我也担心干爹,可是,现在的局势连我都看得明白,我们根本插不上手,除了等待,什么也做不了,娘亲,我知道你不笨,你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我也知道,你心里很难过,我也很难过,我好想念咱们在青水城的生活,那才是真正的快乐……”
小家伙想到伤心处,语调渐渐哽咽起来,虽然没有哭也没有流泪,可是,单是那红红的眼睛,就足够让人心疼了,舒兰看着儿子,呼吸瞬间梗住,胸口是无法抑止的痛楚,眼眶泛起层层湿热,一点点模糊了她的视线,最终,眼里的雾气化作晶莹的泪水滑落脸庞,她毫无形象地靠在儿子小小的肩头,失声痛哭起来。
“呜……景儿,景儿……都怪娘亲不好,是娘亲的错,如果子骞当初没有遇见我,没有救下我,如果没有来京城,他根本就不会陷进这样的灾难当中,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那一刻,所有的自责,所有的难过,全都随着泪水渲泄而出,她把儿子当成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哭得声嘶力竭,不顾一切。
看着母亲终于痛哭出声,舒景悄悄松了口气,伸出稚嫩的双臂,拼尽全力拥住母亲,他没有阻止,也没有安慰,只是安静地抱着母亲,让她尽可能多地发泄出心里的郁结,干爹不在,保护娘亲的责任他必须扛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舒兰的哭声终于渐渐小了起来,最后变成情难自禁的哽咽,这一场痛哭,直逼得她浑身微微颤抖,无论如何也停不下来。痛哭过后,舒兰觉得心里的郁结被冲散开来,呼吸都顺畅了不少,精神也一点点恢复了平静,回味到自己软弱的行为,她不好意思地埋在儿子肩头窘红了脸。
“景儿,抱歉,是娘亲太没用了……”居然抱着儿子失声痛哭?若是让子骞知道了,真不知道要如何取笑她了!
舒景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抬起小手在母亲头上轻拍了几下,“娘亲,我是男人,肩膀就是让你靠的嘛!不过……”舒景声音一顿,语气瞬间就严肃起来,舒兰立马察觉到,不自觉地直起身子,直直地看着儿子,等着他的下文。
“娘亲,我们可以哭,也可以难过,但是,我们不能软弱,干爹现在是生是死我们都完全不知道,可他一旦平安回来,若是看到娘亲这个样子,他会难过,会心疼,所以……我们必须要坚强,我们等干爹回来!娘亲,两年的时间没有多长,我们很快就能回青水城,那里才是我们的家!”小家伙说得一本正经,听得舒兰愣在当场,心里一片酸涩,只觉得羞愧难当。
她这个做母亲的,居然要让孩子来安抚劝解,真是太丢脸了!
许久之后,舒兰才郑重点头,给了儿子正式的承诺,“景儿,娘亲答应你,以后一定会坚强,再也不会这个样子了!”
儿子说得没错,既然他们只能等待,那他们就安心且坚强地等待,到余子骞平安归来的时候,可以不必有丝毫多余的担忧。她和儿子的坚强,也必然能成为余子骞坚实的后盾。
而此时此刻,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余子骞也在冷静地等待脱困的时机,虽然身上已是伤痕累累,可是心里有了那样深重的期待,他反倒是害怕不起来了。
夜里,舒兰与巧儿一道服侍王妃喝下汤药,正要服侍王妃歇下,冷岩带着一身寒气立在了门外,“属下见过王妃,一切准备就绪,请王妃安心,王爷不日便将平安归来。”没有任何一句解释,冷岩说完便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可是,屋里的人却都稍稍安下心来。
王妃一直紧皱的眉头总算是稍稍放松了一些,长长地轻叹一声,看向默默服侍在侧的舒兰,“舒兰,会没事的!王爷会平安回来,余子骞也会平安回来的。”王妃安慰着,可终究在牵挂的人真的站到自己面前之前,他们谁也无法真正安心。
舒兰明眸低垂,轻浅道:“舒兰明白,舒兰……等着子骞回来。”
自打冷岩带来这几句话之后,局势急转直下,立时就峰回路转起来,宫中传来消息,皇上解除了王爷的禁令,得以重上朝堂,余子骞也被押到了殿前对质,事情发展到最关键的时刻,只要出现一丝一毫的差错,首当其冲的便是身为平民的余子骞,舒兰从大管家那里得知这个消息,心脏剧烈地颤抖着,疼痛着,可是表面看去,她除了脸色稍稍苍白,什么异样都没有。
舒景看着母亲这样的表现,明白自己的话母亲是听进了心里,便也没了先前那份多余的担忧,也不在母亲身边转悠,索性直接跟在了大管家身边,以便随时能得到宫里传出的最新消息。
他坚信,为了娘亲,为了他,干爹一定会平安归来!
那一日,皇帝当朝亲审三王爷图谋造反一案,一干涉人员被押到殿下,一条条或真或假的罪证明列于殿前。旁人只以为,到了这种要命的时刻,三王爷就算再如何沉稳冷静,也该有几分慌乱或是心虚,岂料,那日早朝之时,他却是傲然立于众臣之首,将一干臣子对他的弹劾一条条驳倒,将所有不利于他的罪状一条条诉清,从头至尾,皇帝都不曾多发一言,只安静地看着王座下的亲弟独战群臣。
那一日,朝中众臣最深刻地体会到了,皇帝对龙晟雅有如何的信任,如何的恩宠,也全都了然于心,只要有了皇帝的信任,龙晟雅便永远都会立于不败之地,想要掰倒龙晟雅,比谋朝篡位更有难度,那一众妄图把龙晟雅拉下马的臣子直接撞上了南墙,而南墙顶端,便是傲然俯视着他们的龙氏兄弟。
三日之后,陷害三王爷的几个为首的大臣,被皇帝一道圣旨以谋逆罪赐死,祸及全家,其余涉案人员,或贬离京城,或流放边疆,无一能得善果,而因为为皇室特供桂花酿而受牵连的余子骞,当朝恢复清白,皇帝对他的忠贞坚毅给予了重赏,终于得以释放出宫。
余子骞是由宫中侍卫直接护送回家的,舒兰和儿子得知消息赶回宅子的时候,太医刚刚离开,母子俩疯了一般冲进余子骞的卧室,愣愣地站在离床几步远的地方,傻傻地红着眼眶看着,不敢靠近。
眼前的人,真是他们在等着的人么?不会等他们一靠近,就成了幻影了吧?
“唉哟,我说太太,小少爷呀,怎么就傻住了?余爷回来了,真回来了!”张婆婆也是红着眼睛抹着泪,见舒兰母子两人傻愣愣地站在那里许久也不见靠近,心酸得声音都在颤抖,赶紧上前推着两人到了床前,“你们聊着,老婆子是准备些吃的,瘦了,都瘦了……”张婆婆念念叨叨地走出去了,还贴心地把门带上,把一室清静留给三人。
舒景首先反应了过来,尖叫着扑到余子骞身上,哇哇大哭了起来,这一次,可真是差点就生离死别了,别看小家伙安慰母亲的时候那么坚强,其实自己心里也害怕到了极点,怕疼他爱他的干爹再也回不来了。
“干爹干爹……”舒景哭都说不出话来,只是不断喊着‘干爹’,渲泄着他心里的害怕和委屈,末了竟是迷糊地睡了过去,让舒兰和余子骞面面相觑,很是哭笑不得。
小家伙是真累了,待在王府里的这几日,他的精神可能比母亲绷得还要紧,要盯着母亲,盯着大管家,时刻关注宫里传来的消息,比谁都忙,舒兰事后一想,儿子表现得比她还要成熟,当真是让她汗颜。
余子骞从她走到床前的那一刻起,便一直紧紧握着她的手,不时轻轻地揉捏一下,让她能够感受到真实的暖意,她就这样垂着头,一边轻抚着儿子的后背,一边默默地流下泪来。
感谢上苍,她的子骞平安回来了。
“兰儿,别哭,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