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氤氲薄发的时候,冷泠睁开眼,双眼毫无焦距地盯着虚空。
缓缓起身,酸疼的腰身以及下身的异样,让她感到不舒服地皱眉。
她才刚醒,数十个宫女便手捧衣物鱼贯而入。
触到锦被下光洁的身体,她脸红,记忆仍停留在他不断向她索取的那刻,初经人事怎经得起如此折腾。
“把东西放下,我自己会处理。”她淡然道,手指抚触过平坦光滑的小腹,她微微顿住。
这里——
会已经有了吗?
随后便自嘲哂笑,亏她还是医圣传人,这种事怎么可能会那么快,不过,她随手一算昨晚,时间似乎正好。
……
“贤妃娘娘到——”
仿佛踩着点般,正当她梳洗完毕,门外便传来太监尖厉的传叫。
微顿,她还是拂袖跪拜,波澜不惊道:“太医冷泠参见贤妃娘娘。”
纷沓的脚步从她面前走过,直到贤妃坐定,仍旧安静异常。
“起来吧。”
一如三年前的那天,她起身站在一旁,对方不言,她亦不语。
“冷太医,应该还记得你答应过本宫什么?莫非要到任了,沉不住气了?”冰冷锋利的语言有时候比刀锋更为割人。
“回娘娘,臣记得,也不会忘。”如常的淡漠恍若落羽漂过水面,不起一丝波纹。
“那昨晚你怎么跟本宫解释?”步步威逼的言词,夹杂着隐隐的嫉妒。
咬咬嘴唇,她抬头,与堂上的人对视,然后轻声道,“没有解释。”
“啪!”佟玉锦怒,一拍案几,“好大的胆子!不要仗着皇上临幸了你,就觉得有靠山了,来人,拖下去,太医冷泠,淫惑皇上,失职渎责,即刻免去其位,打入死牢!”
“住手!”在宫女即将碰到她之际,那熟悉清朗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贤妃,你在做什么?”
“这个时候皇上您不是该在上朝吗?臣妾在为你处理后宫事务。”从边关回来后,佟玉锦再也没有在他面前以“我”自称。
“念!”他冷冷地瞥了佟玉锦一眼,掷地有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医冷冷贤良淑德,艺术超群,深得朕心,赐封为后,即日大婚,钦赐!”太监高昂的声音一落,整个屋子霎时死寂。
冷冷垂眸淡然而立,就这样她还是敏感地感觉到贤妃凌厉的视线越过皇帝投射到自己身上。
“不行!本宫不同意!”带着歇斯底里的尖锐,佟玉锦脸色铁青。
“朕是皇帝,册封皇后乃国之根本大事,封后大典后,贤妃就不必为后宫之事操劳了。”森然的话语瞬间让佟玉锦脸色苍白。
“万……”她手指颤抖地指着他,嘴唇颤动,却说不出一字一语。
“来人啊,贤妃在边关不慎被叛贼程鄀所伤,如今伤势仍未痊愈,送入冷宫净养,未经朕许可,不得出宫半步。”
佟玉锦颓然离去。
……
喜庆的大红,嫣然的红烛,龙凤锦被,金丝勾勒的正红凤袍,琳琅的菜肴。
冷泠最后回头,将这些一一刻画进心底的最深处,然后,朱红衣稍翻飞而去,徒留大殿一室的淡淡药香。
伊人远去,只余香缭绕。
……
邑镇有个很出名的地方,叫望君湖,而最为有名的便是望君湖湖边一座叫冷庐的草堂。
冷庐主人传言乃江湖医圣传人,一手医术出神入化,只要她想救的人,阎王爷也得放手。
这年的盛夏,望君湖来了个奇怪的男人,月白衣衫,琥珀双眸,玉雕般的容颜俊逸非常,他遥遥地走来,看见冷庐外那个一两岁的儿童,他眉宇瞬间柔如春光。
“你找谁?”奶声奶气的声音像糖一般甜,长相如年画里面仙童的小孩晃着脑袋,眼前的这个人,怎么看怎么面熟啊,这张脸,他总觉得在哪见过。
男人蹲下,平视着小孩,“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浓密的睫毛眨啊眨,慢吞吞地回答,“念绪。”
闻言,男人脸上的笑容更灿烂,脸沿一片温柔,“那姓什么呢?”
“娘亲说,没有,她说,要等爹爹给我取。”说到这里,小孩苦恼地垮下了脸。
“念念,念念……”这时,从冷庐里传来声声清冷的呼唤,由远及近,一袭热烈的朱红绸衣宛如丹砂艳丽。
男人眼微眯,扬起唇,“泠泠,我来了。”
“不要江山了?”
“不要,只要你和念念,从此,不离不弃。”肯定的回答,男人眼底温情如花绽放,眉眼似夏光般温暖。
想起那同样满腹经纶的军师,他站在他面前,不顾他的惊讶,“他早就料到你要美人不要江山。江山是我和他打下的,自然不能再毁在你手里。你且去寻找那个女子吧,这里,交给我。”
“娘亲,娘亲……”夹在两人中间的小孩不依,试图引起自家娘亲的注意。
“念念,”她抱起小孩,眸弯如月,“叫爹爹。”
……
那年,她正值豆蔻年华,不知天高地厚,仗着江湖医圣传人的身份四处晃荡,见惯生命的生老病死,成就她淡漠的性格,没有什么在乎的,也就无所谓最后的失去。
一日,市井之行,张贴的皇榜让她留了意。
当今太子,身患奇病,御医束手无策,于是皇帝下令张贴皇榜,大肆邀请江湖市井游医。
于是,她心动了,只因师父曾说,世间第一医书《医经》藏于皇宫之内,能观阅此书,是历代医圣的共同心愿。
她揭榜了。
……
很多年后,她依然清晰地记得那次初见。
未及弱冠的太子,气若游丝,脸色病态的白,缱绻的睫毛,暗影低垂,玉雕般精致俊逸的容颜。
她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咚”地跳了一下,然后她开始期待那双眸,睁开又是怎样的一番光景。
如她所愿,许是她的到来惊动了他。
他睁眼。
睫毛抖动,破碎一地的光影,眼睛璀璨得能让星星失色,可是里面却盛满哀伤。
“我是不是要死了?”
“不,我会治好你。”她凑近他,温言细语,对于受尽病痛折磨的生命,她都心怀怜悯,尽管她漠视生命最后的消逝。
闻言,他的脸霎时明媚起来,恍如春日里暖人的阳光。
“等我好了,我就带我最喜欢的姑娘来见你,你们一定能成为好朋友。”
他的话让她莞尔,只是她终究没想到的是,很久以后,她和他最喜欢的姑娘会成为情敌。
这承诺最后禁锢的是两人纠葛不清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