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玉锦忽然觉得脖颈后骤凉。
回首便见到一袭轻袍随风飘扬在崖上。
竹伞下的男人就那么站着，即使崖底腥风血雨一片也不改半分清冷。
……
林孽的手拉起弓箭，瞄准了崖底逃亡的男女，指尖绽放一星星，一星星的寒光。
佟玉锦猛地回头，紧紧抓住程鄀的肩，将自己的身体严严实实地挡在程鄀背上。
程鄀感受到自肩上传来的微微痛意，他的话语夹着呼啸的风声带着雨水的湿意：“怎么了？别怕，我在。”
“如果我死了，鄀哥你会想我吗？”
“别说傻话，有我在，你定会安然无恙。”
“我爱你。”
程鄀的身体微微一僵，佟玉锦将煞白的小脸紧紧地埋在他的颈间，眼泪混杂着雨水冰凉地沁在程鄀颈侧：“我想回家，我不想当皇后，我不想要争斗了……父亲败了我已经尝够苦头了，我只想过安慰日子，鄀哥，你带我走好不好？”
……
马前乱石蹄风雨。
他们终于突破重围来到了敌国斟鄩的驻扎地，那里几乎全乱了。这一战，万俟王朝大获全胜。
而那支箭，却没有射过来。
……
直至站到了大帐内，佟玉锦仍有些惶然，四周坐着的将士大多负伤，斟鄩大王子夏竭坐在大帐高处，抽出腰间的匕首在指尖把玩：“听探子报，此次偷袭失败，都是这位姑娘造成的？”
程鄀低下头，“她一个女人除了下药再无用处，那鸽子就算不是她，也会有别人触发机关放信号的。”
“你说得好像很有道理。”夏竭冷笑了一声，“这次我不怪你，你们中原不是有句话说，胜败乃兵家常事嘛。不过，死了这么多将士，你得把这姑娘杀了才能给下面的勇士们一个交代不是？”使了个眼色，立马有人将他手中那把刻着隐秘纹路的匕首递到程鄀手上。
佟玉锦觉得四周刹那间安静了，所有人都用一种看戏的眼光袖手旁观。
程鄀僵硬地握住掌间的匕首不知所措，忽然身侧伸出一双柔荑将匕首从他手中抽出，温柔却坚定得不容拒绝的力道。
“不用脏了您的匕首，”佟玉锦抬头正视夏竭，将匕首递给旁边候着的人，从怀中取出逃跑时摘下的簪子塞在程鄀手中，“鄀哥，你动手吧，我不怕疼的。”
程鄀半响回不过神来，这还是记忆中喜欢缠着他，一点磕碰就会哇哇大哭的小姑娘吗？
他不可思议地问她：“你哪来的簪子？”
“万俟绪赐的……”话还未完，胸口便是一窒，被匕首所刺的地方传来如潮水般的疼痛轰然淹没了她的感观，她闭上眼，依稀听见有人在耳边说，“对不起。”
没关系。
可是……还是难过啊……她记得他说他会保护她，他说有他在，她定然平安无事。
可笑的是她不久前还用身体死死挡住那支危险的箭。
还记得在北山树林里，他脆弱的话语：“我不想死，我不想一无所有，我这一生都得拼上这么一次……对不起锦儿，我也爱你，可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他爱她，虽然比不上爱这江山权势，但她死了，他也只能在这人世间踽踽独行了啊。
这是他们之间应有的结局吗？
……
黑暗犹如无形的双手蒙住了她的眼睛，彻底失去知觉前，她看见程鄀瞪大了眼睛惊惧地望向她后面——
是谁来了？
她昏昏沉沉地想。
刹那间沾了雨的湿气，若有若无的龙延香，兜头兜脸地罩住了她，清冷的气息喷撒在耳畔。
“玉锦，朕带你回宫。”
随着意识的消散，佟玉锦的手滑落在地，手腕上的银镯磕在地上，啪——断裂了。
